“哈哈哈哈哈。”一陣爽朗笑聲打破這尷尬,尋聲望去,牆角酒桌旁一抹藍影飛快站起,附在老鴇身旁一陣耳語,語罷,又饒有趣味地將目光停在我臉上。我定睛一看,眼前這個桃花眼公子正含笑打量著我,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頭皮發癢,卻還禮節性地回已微笑,桃花眼公子收到我友好的笑後微微一顫,緩緩收回了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搖著扇子扭頭走了。
我正思量著方才的桃花眼公子是什麼身份,被一陣嬌笑拉回思緒:“兩位公子,‘花魁大選’午時開始,請隨我來。”抬眸看見眼前一個粉雕玉珠的小姑娘,思量著約莫是個丫鬟之類的角色,這樣清秀的丫頭,可惜是個跑龍套的命。
我與阿姐麵麵相覷,腦海中突然回想起桃花眼公子湊在老鴇身旁耳語的一幕,便猜到了一二。原來如此。隻是桃花眼公子為何要幫我,便不得而知了。
穿過人群,步入一座名為清心居的小築,舞台上鋪著緋紅毛毯,大廳的圓桌上坐著錦衣玉服的公子,個個氣宇不凡,與外頭那些嫖客截然不同。兩旁的兩排包廂有的開著窗,垂著簾,也有的掩著門窗,門縫裏透出絲絲搖曳的光線,約莫是參賽的姑娘們在房中準備。
花魁大選中的佼佼者,可以進入太子府侍奉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風流倜儻,自然是京城許多閨閣小姐的夢中情人。話說我跟阿姐能從南蠻回到北安城也是太子的功勞,聖上前些日子立了六皇子慕容尋為皇太子,大赦天下,我們這些被流放的罪臣女眷才得以免罪回鄉。
我與阿姐女扮男裝便是為了花魁大選而來,準確地說是為了能進入太子府。隻是以我們現在的身份,委實是沒有資格參加選拔,於是我便想出了佯裝成看官進入場內的法子,亦有了上文的一幕幕。
花魁大選的姑娘們皆是清倌,吟詩作畫,讀書寫字都是必修功課。可見這些姑娘們為了能有機會進入太子府,可謂是下足了功夫。
我隨著阿姐進了間名‘玉字間’的包廂,掩了門。
“阿姐,你真的要這樣做嗎?”我湊到阿姐身旁。
阿姐坐在圓桌前,倒了盞熱茶一飲而盡,不語。扯去了束著頭發的絲帶,烏黑長發落在腰間,雖還穿著男裝,卻儼然是個清秀女子的模樣。
“你若真的成了花魁進了太子府,無論能否接近皇上,都危險重重,小妹不想讓你冒險。”我一手拽著阿姐衣袖,喋喋不休地說道。
“君瀾,我們回到北安城,不就是為了報仇嗎?”阿姐看著我正色道,眼裏閃過一絲淩厲,滿臉的嚴肅神色,這神色讓我有了懼意,更感到陌生。“人人都道當今辰乾帝賢明,卻不知道,他為了自己的帝位,是怎樣逼死最忠臣的臣子!這個偽君子!”
這些我當然知道,五年前,寧府以通敵叛國之名被抄家,十五口人被誅,那時我還是寧左相之女,寧家二小姐。家中女眷皆被發落至南蠻為奴,我娘,也就是我爹的第四房妾侍,不忍受辱,在火中自焚。
通敵叛國,真是好笑。也對,有哪個君主能夠容忍一個功高蓋主的臣子呢,隻能怪我那個爹太賢了,沒事就愛微服出巡體察民情,於百姓,是賢明,於君主,卻未必是忠誠。皇帝老頭生性多疑,怕我爹收攏人心覬覦他的帝位,也隻能用通敵叛國這樣荒唐的借口誅了我一家。著實是狠,可若不狠,如何能為君為王?
我對上阿姐的雙眸,一時啞然。
阿姐亦不理睬我,於銅鏡前梳妝。三千發絲用碧色步搖挽起,褪下男裝,著了件橘紅妝花緞籠煙曳地長裙,略施粉黛。良久,淡淡道:“君瀾,你先出去吧,莫叫人懷疑。”
我轉身走了出去,至舞台前,挑了個僻靜的地方落座。不願引人注目。
瞧見桌上一壺酒,酒壺上紅紙黑字寫著:女兒紅。
從前在寧府當二小姐的時候,娘跟我說,若是人家裏生了女兒,等到孩子滿月時,就會選酒數壇,泥封壇口,埋於地下或藏於地窖內,待到女兒出嫁時取出招待親朋客人。如今天人相隔,不知道當年娘是否為我埋了女兒紅。
倒滿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酒水順著喉嚨流下,瞬間,辛辣充斥著喉嚨,灼熱感占據了全身,這酒居然這樣烈。嗚嗚嗚,眼淚四濺,嗆得我幾乎咳嗽出來,立刻從座上躍起,胡亂抹幹眼淚。
“喝杯茶吧。”慵懶的聲音。
我奪過遞來的茶盞,咕嚕咕嚕地倒下喉嚨,果然清涼了不少。從前在酒館裏見多了白衣俠客仰頭灌酒的瀟灑英姿,沒想到我第一次飲酒居然這樣狼狽,真是丟死人了。
轉頭抬眸,正欲對遞來茶水那人言謝,嘴裏的謝字卻硬生生的憋了回去,目光停在麵前那人月牙一般的桃花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