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滿座賓客,其中不乏有朝中重臣與各路達官顯貴。我與桃花眼兄並肩坐於偏麵的看台上。我告訴他我叫寧落,他亦告訴他叫楚遙,自稱是壟斷全國糧草的富戶楚一鳴之子,我表示不知道有這個人,隻知道京城有個小有名氣的畫家名叫楚小鳴,我還是寧家二小姐的時候曾有幸得到楚先生的一副山水畫。
方才正閑聊著,台上響起老鴇的聲音:“各位爺,花魁大選即將開始,參選的佳麗們皆頗有豔名,勢必精彩紛呈。請各位爺屆時為自己喜歡的姑娘投上鮮花,花束最多的姑娘即位本屆花魁。”
鑒於此次選出的花魁乃是要侍奉太子殿下,自然不能是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肚子裏少不得有些墨水,否則怎麼能入得了太子殿下的眼。因而這第一輪選拔,考的便是文。
何謂文?無非就是叫你吟詩作對。出題者據說是今年的文狀元百裏榮,可我卻對百裏榮其人能夠考中進士表示出了深深的懷疑,因為他出了一個俗不可耐的題目“斷情”。
一行姑娘圍在厚實的幔帳之後,開始揮毫潑墨。幔帳之外的看官,隻依稀看得見帳內的窈窕身姿。一炷香過後,每位姑娘將各自的紙稿交於百裏同學審核。
百裏同學幽幽地吟著這第一首詩:
朱錦明繡紅燭曳,
溫語旖旎滿庭香。
憑欄撲扇惜春景,
兀自思量斷愁腸。
風掣旌動枉夢寰,
金樽清酒了浮生。
楚遙偏著腦袋問我:“寧兄,你覺得這詩如何?”
“太酸了。”
“……”
其實我是覺得太傷感了,給人一種華而不實的感覺。
百裏同學稍作點評,開始念第二首詩:
新人抿媚醉嬌顏,
舊人自盼獨倚窗。
深閣寂寞難言說,
隻盼夢裏見檀郎。
滿坐寂然。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沒忍住笑意,一口茶噗地噴了出來。
深閣寂寞難言說,隻盼夢裏見檀郎。可見作詩的人是思郎成癡了,真是個年少無知的花癡啊。
眾人的沉默被我這聲不合時宜的笑打破了,於是我很快成了眾矢之的。默默趴在桌子上捂著臉接受眾人的白眼。
待所有人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正題,我才揉了揉眼重新坐起,睜開眼,竟看見楚遙倚在我身前,若有所思地盯著我。
“楚兄看我作甚?”
“……”
“?”
“小弟好像把茶水噴到我袖口了。”
我很迷茫地低頭一看,楚遙袖口果然濕了一大片,白皙手臂上不合時宜地沾了幾顆茶葉,極是滑稽。
我頓時又生笑意,待看見楚遙鐵青的臉,愣是把笑給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好在楚遙同學寬厚大量也未同我計較。
直起腰來一連打了四個嗬欠,一陣燥亂,瞥了眼四下,台下一個衣冠楚楚人模狗樣的華服公子正和台上的百裏同學爭得麵紅耳赤,又瞥了眼楚遙,見他麵無表情地喝著茶看著好戲。我略微聽了聽,大概是華服公子和百裏同學二人為某位姑娘胡謅的一首辭不達義的詩發生意見分歧,吵了起來。
華服公子破口大罵:“你個酸書生,竟說老子不通文墨,信不信老子燒了你家府!還‘斷情’,老子讓你斷後!”
這位華服公子人高馬大虎背熊腰,因此我深深相信方才他那番話最末一句實踐的可能性極大,並且對百裏同學表示出了深深的同情。
百裏同學遭此辱罵並未惱怒成羞,相反嘴角輕輕上揚,戲謔道:“兄台此言差矣,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小弟出題名曰‘斷情’,隻意在不教紅顏秋扇見捐。”
我對這番話十分讚同,對百裏榮此人的好感度直升十點。
台下一片噓聲,議論紛紛,百裏同學乘機開始作長篇大論:“諸位可知莞妃的典故?先帝陳武皇與其妃子莞妃本伉儷情深,曾盟誓願生生世世為夫妻,不想先帝晚年時,莞妃遭皇後讒害,退居冷宮,心灰意冷,於冷宮之中作《斷情詩》,‘妾身似秋扇,君恩絕履綦’便是出自莞妃。所以說啊這女子如秋扇......”
我聽得迷迷糊糊,隻覺得這人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後什麼都聽不清了。眼皮愈發沉重,視線愈來愈發晦暗。腦中閃過一道紅光,緊接著就隻見得一片漆黑。
直到暈過去的前一秒,我才意識到,我低血糖犯了。
在這最後一秒,我心裏還惦記著阿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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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這章的時候感覺和最初設定的情節稍有出入,不過阿闌我會跟著自己感覺用心寫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