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部隊籃球(2 / 3)

“再接再厲,再接再厲。”他投出了最好的成績,卻這樣說道,明擺著給我們難堪。

我對自己的要求很低,隻要能得個“良好”就行。當初投空彈練習的時候,我也就那樣,班長一再從旁邊給我耳語,我還是提不上士氣。汗水不住的從我額頭上竄出,我都顧不上去擦拭,隻好任它流下。

“加油。‘老高’,你隻要投出三十三米,我們班就是“良好”了。”武連生對我喊道,他們對我很有信心。

我挽起了迷彩服上的袖口,扣下手榴彈上的保險蓋,一股彌漫著硝煙的味道頓時充斥著我鼻息的末梢,讓我久久的戰栗。“快投出去,快投出去。”我的內心一再掙紮,隨著一瞬間的思考,我的手指的上空一道偏高的拋物線滑落,爆炸的聲音在二十五米的地方響起一個不小的霹靂。

他們都驚愕的站在那裏,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高’你這小子,投得什麼東西啊。”武連生頓時衝過來對我大聲嚷嚷。

“你怎麼投出二十五米,我們班無法評‘骨幹’,你知道嗎?你怎麼還像新兵蛋子,你個熊兵。”無數聲刺耳的聲音穿進了我的耳膜,我不止一遍的自責。因為投彈的失誤,以至於之後的射擊考核,我也沒有達到預期的水準。我盯著靶紙上一個個凹凸不平的窟窿,好多痕跡都在靠外的一側,顯然我受了很大的影響。我剛好得到一個及格的分數,打了六十一環的成績。

我和他們一起掛著不安的神情,他們不是呼哧著自言自語就是把嚴肅的神情掛在臉上。在這次失敗的經曆中,我負全責。為此,我打掃了一個星期的宿舍。除了掃地、燒水,連衝洗廁所也落到了我的頭上。我被欺壓的不能抬頭,但也不能怪他們。

新兵連的成績過了三四天總算考核完了,我們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為此都做了最壞的打算。

我們班考試的失誤皆源於我的失敗,所以分配的地方也好不到哪裏去。在連隊召集我們集訓的時候,終於宣布了分配的名單。此刻我的心“砰砰”直跳,站在操場的最後一排,我也能用餘光看到他們同樣不安的心情。我預想自己肯定指定要去燒鍋爐的地方去,可事實出乎我的意料。我被分配到了工程兵二連,和“排骨”曾小軍一起。而“連隊”武連生被分到了警衛連,他的機遇最好,也是我最羨慕的。李曉業被分到了炮兵連的地方站崗去了;修文就比較差了,他被分到軍部當後勤,是個不大不小的所謂有前途的地方,可我總是見他愁眉緊鎖的樣子,知道彼此並不開心。

夜晚,我們被組織看了《太陽照常升起》,在散場的間隙,我和曾小軍走在操場的一側,正看著班長從裏麵出來。

“我們就要分開了。”班長李斌突然哂笑了一下,在操場集訓的時候,把我們重新召集到了一起。

“班長,我們會想念你。”我和曾小軍抱住了班長的胳膊,他比我矮一個個頭,所以我隻是摟著他的頭部。

“我們又不是分別。”班長也笑了,拍拍我和小軍的肩膀,“看好你們。熊兵。”

“是的,請班長指示。”我們馬上立正,給班長李斌敬個一個軍禮。李斌帶了我們這群新兵三個月,分配以後,我們就在不同的地方各盡其職,彼此還能見到。

“請指示!”班長也回敬了一個軍禮。

2

在工兵連的頭幾天,還是和原來的日子沒有多大的區別。大多數時間,我們都在幹各種髒活和累活,不是在鐵道旁,就是在破損的橋旁做修複、勘測任務。我一直處於百無聊賴的狀態,除了去圖書館借書看,就是被時間打磨了棱角。

操場上時常有連隊組織的活動,我有空的時候也常去看他們練擒拿訓練。說實話,新兵剛到的時候,什麼都是新鮮的。等過去了一段時間,慢慢的會習慣體製化的一切。在操場上,是一聲聲散發出來的荷爾蒙,還有一遍遍呼嘯出來的榮辱感,讓我漸漸的失去感覺。

幹了幾天的排雷,修路,足以把我的身心壓垮,我隻身一個人走在操場,想散散心放鬆一下。直到我拿著書靠近一個熟悉的戰友的時候,才知道他一直在籃球架下麵揮灑汗水。這個人便是紀洪。

“唉,‘老高’,幫我撿一下球。”我坐在籃球架下,正捧著一本《呼嘯山莊》,循著裏麵的文字索引的時候,一個彈著地麵震動的皮球的聲音開始從我的耳畔附近響起。我的旁邊,正滾來一個直徑二十厘米的籃球,這是我平時第一次接觸到這個圓形狀的物體。

我把這個圓形的氣體投擲過去,像一個丟掉沙包的時候,投出的輕鬆的感覺那樣,從空中劃出了一個不遠又不近的拋物線,平穩的落在了一個我熟悉的男子的身旁。他叫紀洪,我曾經見過他一麵,還是在新兵入伍的第一天的時候。

我和紀洪分配到了一個連隊,二連的工程兵,我們都是普通的一員。紀洪是個個子矮小的青年,皮膚比我還黑些,是我們大眾“非洲佬”裏麵比較黑的一個。他總像一隻敏捷的兔子一樣,在操場上麵來回的奔馳。用不盡的能量在肆意的揮霍著屬於青春的一切,我在此刻,也被這個他循環拍著的球狀體吸引住了。

“‘老高’,要加入我們,和我們一起打籃球嗎?”紀洪說,他正好六缺一,我的加入彌補了這一空缺。我的個子很高,也應了這項運動的絕對優勢。盡管我從來沒有接觸這項運動,但這份屬於身高的親切感讓我第一次體會到遊刃有餘的快感。

“為什麼不呢?”我放下《呼嘯山莊》,脫下迷彩服,上身隻露出一件短小的軍用白色背心。我也學起了他們打球的樣子,在操場上跑來跑去。

我們六個人,按照穿背心的和不穿背心的,分為三對三一組打。

等真正釋放荷爾蒙的時候,我們完全把所謂的規則置之度外,完全就是胡打。籃球架下,注視著上方滾動的球穿過的軌跡,聲聲腳步踏在水泥地上,發出男性士兵特有的堅實的粗獷的吼聲。

“真厲害撒。”紀洪是個廣西人,我剛進了一個籃下的進球,他對我高聲地呼喚道,像是在為我鼓舞士氣。我和紀洪是一個隊,所以打球的時候,默契感隨著一拍一傳,慢慢的融入在操場的水泥地裏麵了。

我第一次打籃球,就得到了意外之喜。隨著我揚起的胳膊,一下子連進了三個球,我覺得在近距離的投籃動作是僵硬的,但好在有身高庇佑,使得我的進球變得容易的多了。

“‘老高’,你打中鋒吧。”紀洪拍著籃球,震得水泥地上的塵土飛揚起來。我不知道中鋒是個什麼詞彙,想來是個能讓我獲益不已的絕佳位置。

打中鋒就是在籃下拿球,接球的位置,我個子高,已經長到了一米八五,這個位置正是合適不過了。

我對籃球的理解就是隨便的投籃和肆意的斷球。我總是拿著球就開始奔跑,誰也沒有多少計較,最後打得像橄欖球比賽。八幾年的時候,隻有八一軍區有專業的青訓隊伍,那裏是部隊用來培養體育人才的地方。而我們多半隻是玩票的狀態,何況對規則也不熟悉。

“快跑,‘老高’。”我剛從戰友把球生生的拽下來,正準備往另一個籃下的方向跑去。我根本就把球抱在身上,和腳步一起,運行著像田徑運動員特有的矯健的身形,急速的奔去。籃筐離我越來越近,隻有一尺遠,看來希望就在眼前。

“鐺——”球彈在籃板“脖子”上,本以為能把球放上去,可順勢一扔就偏出了角度。

第一次打球,像是在田忌賽馬。無休止的奔跑,來回的折返,隻是為了把該進而不進的球放進又該掉出籃網的籃筐裏麵。可我不知道這樣意味著什麼,覺得這無用功的取舍隻是在鍛煉費勁的體能訓練而已。一來二去,我們隊隻進了5個球,打了5比3,都已經快累趴下了。

“好了,我們歇會吧。”紀洪身邊的一個戰友累得躺在地上,他是抱著球跑累的。這個叫莫傑雨的士兵,留著整齊的板寸,汗水橫躺著往他的臉上一起傾斜而下。

“你們帶水了嗎,渴死我了。”二連的戰友們一個個都躺了下來。紀洪也把背心一脫,整個膀子都露在了春日的陽光下,把古銅色的皮膚映襯的格外完美。我清晰的見到一個士兵寫在身體上分明的肌肉線條,那是訓練出來的結果。

“沒帶水,但我想躺著。”我也躺了下來。

紀洪突然看著我放在籃球架一側的《呼嘯山莊》,那還是我沒有看完的勃朗特的小說。春風拂過青澀的臉頰,也吹起了書頁,一張張的油墨紙在空氣中旋轉出別有的文字方向。沁著鼻息的每一個細胞,用安靜抒寫了一個寫意的春天。

“‘老高’,你在看書呢?你經常看嗎?”莫傑雨平躺在籃球架下,把我放在一邊的書本拿了過來,隨手翻了幾頁。莫傑雨是個高個子,他有一米九三的身高,平常我們見他的時候,都習慣用仰視的目光來對著他。我還稍好一些,但也有些距離。隻是躺下來的時候,他的身子就不是那麼突兀了,顯得和平常人沒什麼兩樣。

“看得不多,主要想彌補過去的缺憾。”我把身子挪了一下,坐在他的旁邊。

“什麼遺憾呢?”他把書合上了,眼角帶著疑問。

“沒什麼。”我想起了在岑家埭的一段往事,突然又不想說下去,“隻是無端的想閱讀,閱讀不是一紙美好的約定嗎?你和書一起,就是知己。”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肉麻,像個文人一樣。”紀洪看著天空,對著晴朗的春天柳絮飛過,笑著予我說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把書本掛在心頭,有人說會在分配工作有個好去處。但事實的前提,我得有充實的文化底蘊。可我連簡單的求證也無法解答,看書,也就意味著我想得到失去的真理。當我循著我希望的方向時,大部分時候卻是踽踽獨行,所以我寧願選擇書本,這個和它安靜的對話的家夥。我和它發牢騷的時候,和它發泄失敗的時候,和它分享痛苦的時候,它決絕的默不作聲,把一切的不安都融化了。

我看著天空中飄灑著柳絮,天空正在往詩意的紛飛過渡。我看了看紀洪,隻是簡潔地對他說:“書,本就是默不作聲的肉麻人。”

他們幾個都笑了,覺得我沒有像當兵的硬漢該有的樣子,隻是個子有點高,其實是個文弱書生。

文弱書生,之於我,也是那麼遙遠。

紀洪站了起來,他的身子本不是很高,在仰視的目光下,也居然變得高大起來。我們幾個都脫掉了被汗水浸濕的背心,幹脆一起光著膀子,任陽光揮灑了身體上所有的毛細血孔,等待著下一聲指令的開始。

我覺得打球也沒那麼簡單,在脫掉背心以後,莫傑雨抱著球連續甩進去四分。幾乎在我的眼皮底下進的球,他們三個歡呼雀躍,留下我失落的背影。但盡管這樣,我依然覺得這是一樣不錯的運動方式。當然不會打籃球的士兵占了多數,即便像紀洪這樣,也隻是像瞎子摸象一樣爭個好勝心的荷爾蒙。這權當是另一種方式的練兵。

我和他們幾個打了幾個小時的籃球,覺得精力非常充沛,仿佛在訓練自己沒有用完的體力,把整個黃昏都灌輸掉。夕陽下,我和紀洪,莫傑雨幾個二連的戰友在一起奔跑,慢慢地隨著天空一起變老。

水泥地上,是我們肆意灑下的汗水,汗水裏麵注入了青春的血液。隻是打籃球是一件新鮮的活動,有時也是部隊裏麵特有的奢侈品,除了訓練時間,我又很少去沾染它了。

“二連都有——”

我們的腳呈八字形整齊的排好,列隊的時間很短,但也充分的做好了一切準備。在集結令響起的時候,我們隨著連隊的叫喊聲,齊步並肩走在操場上去了。

今天,是我們潮州軍區的大閱兵,二連一切準備就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