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2 / 3)

但野心勃勃的嚴嵩畢竟不會沉寂。厭惡之情漸漸遠去,欣羨之情日益升騰。劉瑾弄權,激發了、誘惑了、膨脹了他的政治野心。一種躍躍欲試的念頭萌發了,成熟了。一個陰謀家,在十年“修煉”中成形了。

十年中,嚴嵩表麵上苦讀於書房(後來他的書房成了“鈐山堂”),暗中卻關注著政治形勢。經過研究,他知道取得高位必須有進身之階,除了本身的資格,還要有靠山。沒有別人的肩膀,就沒有自己的高位。於是,他一麵寫文章結交文人墨客,一麵利用一切機會巴結在他前後進士及第、已經掌握權柄的人,隨時準備投身於政治漩渦裏去拚殺一番。

機會終於來了。劉瑾垮了台,一夜之間從天堂跌入地獄,但錢寧和江彬繼續劉瑾的把戲,政局日益混亂。接連三年間,出現了幾件大事:其一,皇帝為應州大捷封賞5萬餘人,而應州大捷不過是皇帝親自指揮、死了幾千士兵、隻割了十六個韃靼騎士腦袋的一場大敗仗;其二,新科狀元舒芬等107人勸諫皇帝不要再貪玩廢政,竟被罰跪露天5天,再加廷杖,死掉12人;其三,寧王朱宸濠在南昌興兵反叛了朝廷,朝中上下一片恐慌,幾經興師動眾才得剿滅。嚴嵩非常激動,所謂亂世出英豪,“安知治天下者不是我”。於是,這位苦苦修得的不安分者,在正德十四年(1519年)離開了“鈐山堂”伴他苦思冥索的紅木椅子,正式宣告回朝。嚴嵩,這個明代最大的奸臣,從此邁上了陰謀家政治舞台的第一步。此時,他已40歲。

2曲媚逢迎,位極人臣

嚴嵩回朝以後,施展了他多年鑽研的進官之術。對內對外,一團和氣,極大的野心包藏在柔媚的外衣中。回朝一年,由七品編修升任六品侍講。經過不懈努力,又過幾年,熬上了南京翰林院掌院學士,屬正五品。到嘉靖帝六年,48歲的嚴嵩被召為國子監祭酒(國立大學校長),屬正四品。升遷雖然不慢,但嚴嵩仍不滿足。因為20多年過去了,原同榜進士翟鑾,甚至比自己晚16年中進土的張瑾都已入閣,自己卻連給皇帝提供“參考”的機會也沒有。想想自己的年齡,強烈的“緊迫感”促使嚴嵩決定加快入閣的進程。

要想進入內閣,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嚴嵩仔細地研究著他的競爭對手,研究著主宰他政治命運的主子:皇帝。新繼位的嘉靖皇帝看起來並不是好惹的,頗具主見。嘉靖繼承帝位那天,禮部請用皇太子即位禮,但他本不是正德帝親生,便堅決反對,按照自己的意見在奉天殿宣布即位。隨後,痛快幹淨地突然逮捕殺掉了不可一世的錢寧和江彬。這年,嘉靖帝不過16歲,對於奸臣就有如此果決的處理,雖出於人指點,亦可見其過人之處。即位當年,他不顧朝廷官員反對;尊生身父母朱祜杭和蔣氏為興獻帝、興獻後,繼而又更定生母蔣氏尊號為“聖母奉聖皇太後”。為了鎮壓眾臣的反對,迫使大學士楊廷和辭職,逮捕了134名朝臣,廷杖180多人,打死17人。最後,祜杭神主進了北京觀德殿,當上了“皇考恭穆獻皇帝”,並特建了“獻皇帝廟”。這年,嘉靖年僅20歲,但已足以和老辣殘酷的任何帝君相比。不過知道了這些,嚴嵩反而十分高興。他知道,有主見、愛麵子的皇帝並不可怕,因為,柔能克剛,正好可以施展自己慣用的伎倆去應付,絕不發生正麵的衝突,利用皇帝吃軟不吃硬的脾氣出奇製勝,而且還可以借此除掉對手。

3精心籌劃,隻等機會

嘉靖帝有一個特殊的弱點:愛方術,崇道教。他少年即位,政事、女色使他的健康大受影響。“隻緣多病,故求長生”,嘉靖帝一邊服長生藥,一邊齋醮祈禱鬼神賜壽,於是方士道士常出入帝王宮殿,宮內也設牌立位,到處道氣仙風。嘉靖三年,龍虎山上清官道士邵元節還被征入京城,尊為“致一真人”,建真人府,賜彩蟒衣服,以備齋醮祈褥之時隨請隨到。

齋醮活動,需要焚化一篇青絲紅字的駢儷體表章,奏報“玉皇大帝”,叫做“青詞”。“青詞”既要表現對玉皇大帝的奉承景仰,又要表明祈求願望,多出自大學士之手,不少人因此取得了皇帝的恩寵。張瑾從翰林到入閣不過六年;桂萼竟打存“故事”,全不按提拔規矩,以“禮部尚書兼翰林學士”入內閣,固然有主張尊崇朱祜杭的原因,也和“青詞”的寫作大有關聯;顧鼎臣隻因七章“步虛詞”就特受恩眷,連升連提。

皇帝的“胃口”被嚴嵩瞧準了。他千方百計把自己寫的“青詞”奉給嘉靖帝,一次不中再來下一次。終於,嘉靖帝感動了,召見了嚴嵩。看著這位幹巴巴、眉毛都已經發稀的老頭兒,嘉靖帝覺得找到了一匹溫順恭謹的老馬,肯幹,樸誠。於是嘉靖帝給了他一個禮部右侍郎的名銜,並“開恩”委派他代表自己去祭告父親的顯陵。

嚴嵩知道不能丟掉這次機會。他大張旗鼓地“隆重”了一番,還覺不夠,居然撒起彌天大謊,回去真真切切地向嘉靖彙報:“祭祀那天,開始細雨,天都替陛下灑淚。待到臣恭上寶冊奉安神床時,忽然雲開日朗。臣在棗陽采來的碑石,多少年來一直群鸛繞飛護持,可見定是塊靈寶。果真,載碑石的船進入漢江,水勢突然驟漲,真真百神護佑。此皆陛下考思、顯陵聖德所致。請令輔臣撰文刻石,記載上天的恩眷。”

嘉靖帝聽完,真是肝舒脾泰,覺得自己果然認準了人。高興之後,自然是提升封賞,即傳口諭提嚴嵩為吏部左侍郎,再進南京禮部尚書。又不久,改南京吏部尚書。嚴嵩一次大謊,竟在仕途上邁了三大步。那時,史、戶、禮、兵、刑、工六部加上都禦史號為七卿,而內閣實際上是最高行政機構,閣臣一般由吏、禮兩部尚書中選任。嚴嵩已經離閣臣沒有多大距離,如果能到京師,那就隻等誰卸任、貶謫了。

為了“再進一步,到京師去”,嚴嵩進一步施展了奴顏婢膝、俯首帖耳的“功夫”。當時的官場風氣論資排輩十分講究,而內閣閣老中一般人的資格都不如嚴嵩;張孚敬正德十六年中進士,桂萼政德六年進士,夏言正德十二年中進士,嚴嵩卻是三朝(弘治、正德、嘉靖)翰林,比桂萼尚早6年,隻有方獻夫與之同年中進士。但嚴嵩不顧自己的資格,處處低頭搖尾,毫無慚色。“嵩與言同鄉,事言甚謹”,“言以門客畜之,嵩心恨甚”,表麵上卻比門客還低氣。他給夏言演戲;邀夏言到家喝酒,夏言拒絕,便親自到夏言家門口跪著高聲朗讀請柬。夏言覺得嚴嵩真正尊重自己,便興高采烈的喝酒去了。此事傳開,人們都覺得嚴嵩真是個恭謹順從的好人,再也沒有人說他的壞話了。1536年,嚴嵩以祝賀皇帝壽辰的名義到了京城,夏言為報跪請之誼,以首輔的身份向嘉靖皇帝說了嚴嵩一大堆好話,為他謀得了一個更高的職位,使其進入了和內閣基本持平的權力機構。

明朝的內閣是永樂以後的政治樞紐。其實內閣大學士隻不過是皇帝的“秘書”,首輔大學士也不過是“秘書長”,但由於這些“秘書”們就在皇帝左右,加上許多皇帝並不關心朝政,由“秘書”們代辦的居多,結果政令常由內閣出,政治大權也落在閣臣之手。尤其是首輔,處於“秘書”們的領袖地位,有權草擬詔書,最可能左右皇帝的意旨。弘治年間的劉瑾甚至“政由己出”;正德年間的錢寧和江彬亦可借天子以草菅天下臣民。所以,七卿的地位和首輔雖然等同,官品可能還要高,但卻都在內閣的股掌之中,可被任意玩弄。嚴嵩早已窺破其中隱秘,當然要向內閣、尤其是首輔的職位“衝刺”。然而,現在他的對手已經是起初提拔他的江西同鄉,首輔大學士夏言了。他下得了手嗎?

其實,無所謂下得了手下不了手。在內閣首輔權重天下的時代,政治江河常常在首輔周圍改向易轍。首輔既要薦舉親近做禮吏兩部尚書以為後援,又須防範他們,保護自己。禮吏兩部尚書為求提攜,必須謹慎地服務閣臣和首輔,同時又覬覦他們的地位,常和群輔構成集團,攻擊首輔。這樣,原來的政治盟友一旦進入內閣的內外圍,反目成仇已是常事。新首輔上任,就又有新的禮、吏兩部尚書的人選,所謂“一朝君子一朝臣”,在這裏變成了“一朝首輔一朝尚書”。你不升首輔,要想保位也十分艱難,這是外勢所逼。而在當初,嚴嵩曾被夏言輕侮,早生恨意,再加上嚴嵩本也不是甘居人下者,野心和雄心加在一起,成了“內勢”,內外交迫,管他是誰,“無毒不丈夫”,夏言又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