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兼聽則明(3 / 3)

在另一篇文章裏麵,莊子還講到了這麼一個故事。

昔者海鳥止於魯郊,魯侯禦而觴之於廟,奏九韶以為樂,具太牢以為膳。鳥乃眩視憂悲,不敢食一臠,不敢飲一杯,三日而死。此以己養養鳥也,非以鳥養養鳥也。夫以鳥養養鳥者,宜棲之深林,遊之壇陸,浮之江湖,食之鰍鰷,隨行列而止,逶迤而處。彼唯人言之惡聞,奚以夫譊為乎!鹹池九韶之樂,張之洞庭之野,鳥聞之而飛,獸聞之而走,魚聞之而下入,人卒聞之,相與還而觀之。魚處水而生,人處水而死。彼必相與異,其好惡故異也。故先聖不一其能,不同其事。名止於實,義設於適,是之謂條達而福持。”

(《莊子·至樂》)

說有一隻海鳥,飛到了魯國的國都,在城郊停息下來了。這麼一個大海鳥,飛到這兒來了,太好了。魯國的國君就讓人把海鳥接到太廟裏麵來供養,而且還端上酒讓它喝,還給它演奏音樂,給它肉吃。這隻海鳥麵對著這些東西眼花心亂,不敢吃一塊肉,也不敢飲一口酒,三天就死了。

養鳥用這種辦法是不可以的。他沒有按照鳥的習性來養鳥,按照鳥的習性,就應該讓鳥棲息於深山老林,遊戲於水中沙洲,浮遊於江河湖澤,啄食泥鰍和小魚,然後隨著鳥群的隊列而止息,從容自得、自由自在地生活。它們最討厭的就是聽到人的聲音,為什麼還要用喧鬧嘈雜的音樂呢來打攪它呢?養人和養鳥是不一樣的。

鳥應該聽什麼樣的聲音呢?聽大自然的聲音。你現在讓鳥和人為伴,聽那麼多人的聲音,還要聽音樂,它聽到人的聲音很擔驚受怕,它聽到音樂聲,它很恐懼。最終這樣的鳥怎麼能夠不死呢?莊子想說明什麼呢?就是說明我們不能夠代替別人去思考,哪怕你是出自好心。別人有別人的情況,別人有別人的個性,別人有別人的趣味,別人有別人的誌向。

當我們遇到問題時,如果缺乏包容之心,不站在對方的立場考慮,就容易把自己的想法強加於人,這不但解決不了問題,還會導致人際關係的緊張。莊子實際上教我們的是一種為人處世的方法,那麼這種方法是什麼呢?

在莊子齊論的思想裏麵,最重要的就是對於不同思想的寬容,就是允許人們有不同的觀點。說白了,就是寬恕。孔子和莊子在這一點上倒是相通的,孔子一以貫之的道是就是“忠恕”。有一天孔子和曾參在一起,孔子發了一句感慨說,曾參啊,吾道一以貫之。曾子回答說。

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論語·裏仁》)

老師的道就兩個字,“忠”和“恕”。“忠”和“恕”是孔子思想中最重要的兩個詞。有一天,子貢又來問孔子,老師,你能不能給我一個字,讓我終身來實行它?孔子幾乎不加思索地就說出一個字來,“其恕乎!”那就是恕,並且孔子對恕作出了一個解釋。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論語·顏淵》)

孔子一以貫之的道是“忠”“恕”兩個字,可是當子貢問他,能不能有一個字終生而行之的時候,孔子選擇了“恕”,把“忠”排除在外了。

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論語·衛靈公》)

因為孔子看到了“忠”是有問題的,“忠”最容易好心辦壞事。“忠”的定義是。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論語·雍也》)

但問題是,每個人是不同的。人與人之間有相同的欲求,也有不相同的愛好。簡單地以為自己想要的別人也一定想要,從而一定讓別人要,就是強加於人。是好心而辦的壞事。這類情景生活中太多了。儵和忽對於渾沌不是忠嗎?魯國的國君對大海鳥不也是忠嗎?可是忠的結果是什麼呢?害了對方,儵和忽把渾沌鑿死了,魯侯把海鳥養死了,這就是忠的危害性。

所以,“忠”是有界限、有實用範圍、應當加以約束和警惕的。忠,隻是相對真理。它是一柄雙刃劍。一不小心,它還會被壞人利用。壞人假冒對我們“忠”,來代替我們選擇和思想,從而奴役了我們的靈魂。如果說武力的壓服和專製是強奸民意,那麼,以“忠”

的麵目來實現的專製,就是弄上床睡民意。當然孔子沒有明確地把忠的危害性給我們說得這麼明白,讓我們充分認識到好心也可以辦壞事的,是莊子的功勞。

在這一講裏,我們講了莊子《齊物論》的第二層含義,就是齊論,並簡單地說明了它的意義和價值。《齊物論》還有第三層含義,是齊物我。什麼叫齊物我呢?它又有什麼意義和價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