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感慨,當人們在做夢的時候,他不知道他在做夢。莊子認為我們人生在世,誰能夠知道我們此時此刻不是一場大夢呢?隻有等我們醒來了,我們才知道,原先我們隻不過在做夢而已。既然是做夢,你又何必執著呢?
麗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晉國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於王所,與王同筐床,食芻豢,而後悔其泣也。
夢飲酒者,旦而哭泣。夢哭泣者,旦而田獵。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夢之中又占其夢焉,覺而後知其夢也。且有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而愚者自以為覺,竊竊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
丘也與女,皆夢也。予謂女夢,亦夢也。(《莊子·齊物論》)
所以莊子希望我們有一個大覺,就是一次徹底的領悟,然後我們就知道不光我們晚上睡覺在做夢,實際上我們漫長的一生,都可能是一場夢。既然如此,在這一生裏,功名利祿、蠅頭小利,我們何必執著?這就是莊子要我們破貪欲之執。
莊子讓人們拋棄外在的觀念,這樣才能不被外物所左右,看清楚自己。而認清自己最關鍵的,就是既不要固執己見,又不要被外部評價所左右。那麼我們怎樣才能不被外界所影響?怎樣才能避免故步自封呢?
莊子還要我們破觀念執。我們總覺得自己是對的,別人是錯的,這也是一種執,也要破。他說,既使我與你辯論,你勝了,我輸了,可是這個結果就一定能夠證明你是對的嗎?反過來,另一次辯論裏,我辯贏了,你辯輸了,那就一定能夠證明我是對的,你是錯的嗎?不能。一兩次辯論,不能夠證明誰一定錯,誰一定對。也可能我們都錯了,或者說我們都對了,答案太多了,可能性太多了。
我和你是不能夠互相說服的,因為你堅持你的觀點,我執著於我的觀點。我們都不能夠公正地判斷,那怎麼辦?找一個第三者來。可能出現什麼樣的情況呢?這個第三者的觀點和你一樣。既然和你一樣了,他又怎麼能夠公正判斷呢?或者,第三者的觀點和我一樣,可是既然和我一樣了,他又怎麼能夠公正地判斷呢?和你一樣的不行,和我一樣的不行。那好,我們找一種人和我和你的觀點都不一樣。莊子說,既然他的觀點和你也不一樣,和我也不一樣,他就有他自己的觀點,他不但不能夠公正判斷我們的觀點,反而加上他,我們的爭論會更加混亂。
在經過了這一番邏輯的排除法之後,莊子就得出一個結論。我、你、他,這個世界也就這三種關係“俱不能相知也”,大家都是不能夠互相做公正判斷的,那我們還能等待什麼人呢?不能等。這個結論是什麼?就是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很難對一個觀點做是是非正誤的判斷。我們不僅不能夠很好地判斷別人的觀點,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我們甚至也不能夠確定自己所堅持的觀點,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既然我們不能明白知道我堅持的觀點是對的還是錯的,那我們也就不必要那麼樣執著。
既使我與若辯矣,若勝我,我不若勝,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勝若,若不吾勝,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與若不能相知也,則人固受其黮闇,吾誰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與若同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惡能正之!使異乎我與若者正之?既異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與若者正之?既同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然則我與若與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莊子·齊物論》)
莊子告訴我們,我們自以為控製了自己,事實上,我們都是一個影子。有一個看不見的手在操控我們,我們就是台前的木偶或是皮影。我們自己都沒法判斷自己,你以為你是合乎於理性的,實際上不是這樣的。莊子這個說法非常了不起,這種思想後來幾乎被現代的科學證明了。
弗洛伊德就揭示了,人的行為實際上是受控於潛意識,是受控於我們完全意識不到也無法把握的潛意識。簡單地說,我們意識到的所謂顯意識,是理性的,可以自我控製的。而我們沒有意識到的潛意識或無意識,乃是非理性的,是本能的。他還作過一個形象的比喻,說人的精神結構恰如一座冰山,其露出的1/8是意識部分,而淹沒在水麵以下的7/8是無意識部分。也就是說,無意識屬於人的心理結構中更深的層次,是人的心理結構中最真實最本質的部分。
後來,他的得意門生榮格繼承了他的學說,進一步認為,無意識有兩個層次:“個人無意識和集體無意識”。對此,他也有一個形象的比喻:“高出水麵的一些小島代表一些人的個體意識的覺醒部分。由於潮汐運動才露出來的水麵下的部分代表個體的個人無意識,所有的島相連的海床就是集體無意識。”
所謂集體無意識,簡單地說,就是一種代代相傳的無數同類經驗在某一種族全體成員心理上的沉澱物……“集體無意識”作為一種典型的群體心理現象無處不在,並一直在默默而深刻地影響著我們的社會、我們的思想和我們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