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1 / 2)

我衝他吼回去:“打電話你會接嗎?報警有用嗎?對方隻是搶走了我的包!我媽出事的時候你在哪兒?我最難過的時候你在哪兒?你躲什麼?你什麼都不跟我說,你好像最受委屈一樣,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我和你一樣!我和你一樣啊!你以為隻有你覺得天塌了嗎?你以為隻有你自己覺得疼嗎?你以為隻有你自己的心是肉長的嗎?你有沒有想過我,我多麼難過,難過到不想活了。你以前口口聲聲說愛我,但出了事你自己先跑了,你這個懦夫!膽小鬼!騙子!”

我們像兩隻受傷的野獸,氣咻咻隔著桌子對峙。我像隻刺蝟一樣,如果背上有刺,我一定把它們全部豎起來,然後狠狠紮進對方的心窩。可是我不是刺蝟,我沒有背刺,我唯一能做的,不過是傷害我愛的人而已。

我的眉毛本來皺得緊緊的,但不知什麼時候,有水滴落在了鋥亮的桌麵上。誒,還是這樣愛哭,真是沒有出息啊。我吸了吸鼻子,蘇悅生沉默了片刻,終於說:“對不起。”

他抬起眼睛來看我:“我以為不告訴你,你就不會覺得那麼痛苦,對不起。”

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初遇的那個炎炎下午,在濃蔭匝道的馬路上,他也是跟我道歉。我理直氣壯地說:“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幹嗎?”

那時候我們多好啊,無憂無慮,都沒有想過,對方會成為自己生命裏最大的劫數。

我擦了擦眼淚,說:“沒什麼對不起,你答應我的三個條件,我們就兩清了。”

蘇悅生沒有說話,我又刺了他一句:“怎麼,你嫌貴啊?”

他說:“我都答應。”

他聲音裏滿滿都是痛苦,我隻裝作聽不出來。

醫藥費很快打進我媽在醫院的住院賬戶,而我也很快挑中了地中海做目的地。機票行程什麼的都是蘇悅生訂好的,我們一塊兒出去十天。

在飛機上我對他說:“在國外沒有人認識我們,你能對我好一點兒嗎?”

他沒有說話。

迎接我們的司機以為我們是度蜜月的新婚夫婦,所以給我們準備了鮮花,我拿著花束高興極了,蘇悅生訂了總統套房,雙主臥兩次臥,光睡房就是四間。他這麼訂房大約也就是考慮到我最近的古怪脾氣,怕訂兩間房我不高興當場發作。我倒沒說什麼,酒店卻也以為我們是新婚夫婦,還特意送了香檳巧克力。

我很高興叫蘇悅生打開香檳,他說:“喝酒不好。”

“你怕酒後亂性啊哥哥?”

這是我第一次叫他“哥哥”,他就像被捅了一刀似的,而我覺得心裏痛快極了。

我一邊喝香檳一邊吃羊排,整個地中海的燈火俯瞰在窗下,外麵的景色美極了,羊排也特別鮮嫩可口。

蘇悅生沒吃多少,我看他盤子裏還有大半,說:“吃不完給我,不要浪費。”

以前我們也經常這樣,有一次我煎牛排煎多了,吃不完自己那份。他把我麵前的盤子端過去,說吃不完給我,不要浪費。

那時候甜甜蜜蜜,現在全都成了心上的刺,按一按就痛,不按,還是痛。

他說:“我替你再叫一份。”

我沒說什麼,他替我又叫了第二份,其實我吃不下去了,不過當著他的麵,我還是高高興興把那一整盤羊排吃掉。

半夜的時候我胃裏難受得睡不著,隻好爬起來吐。本來每間臥室都有獨立的洗手間,兩重門關著,但不知道為什麼,蘇悅生在隔壁睡房裏還是聽到了,他走出來給我倒水,還試圖拍我的背,我冷冷地甩開他的手,說:“別碰我。”

浴室暈黃的燈光裏,他站在那裏,進退兩難。

我其實心裏很難過,隻好拚命傷害他。

早餐我一丁點兒也吃不下,躺在床上發愣。酒店服務生送來的早餐,也許是蘇悅生吩咐特意做的中式,有漂亮的白粥和熱騰騰的包子,但我吃不下。

十天已經少掉一天,生命的倒計時,分分秒秒都像鈍刀子割肉。

下午我有了一些精神,蘇悅生問我要不要去附近走走,我說隨便。

他帶著我去逛市集。本地有曆史悠久的傳統市集,一個接一個的店麵攤位,賣各種各樣的香料、手工藝品、布料、衣物、傳統飾品。

這樣熱鬧的地方,其實我心裏是一片冰涼的。熙熙攘攘的人流擠來擠去,從前蘇悅生一定會牽住我的手,怕我走丟,但現在不會了,他隻是會站在不遠的地方,回頭等我。

我有一些奇怪的想法,比如就這樣走散在茫茫人海,從此再不相見。他一定也不會找我了吧,不,還是會找的,他知道我語言不通,身上也沒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