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最痛苦的不是不愛了,而是明明還相愛,卻已經決定分開。
我在攤販那裏買了一條亮藍色的圍巾,學著本地的婦人,用它包著頭發。
攤主給我舉著鏡子,讓我照前照後,我問蘇悅生:“好看嗎?”
他沒有回答我的話,我知道他不會回答,所以我也就自顧自地照著鏡子,那裏有清楚的反光,映著他飽含痛楚的眼睛。現在愛情就像一把冰刃,深深地紮進我們倆的心裏,拔出來的話會失血過多而死,不拔出來,隻能眼睜睜看著它慢慢融,慢慢化,然後把心蝕出一個巨大的空洞。
我知道他有多難過,因為我和他一樣。
黃昏時分我們走進了一家古老的店鋪,裏麵賣一些古舊的工藝品,和不知道真假的古董。四麵貨架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銅器銀器,就像《一千零一夜》裏描述過的洞窟一樣。我隨手拿起一盞燭台來看,上頭落滿了灰塵,我一拿手指上就全是黑灰,老板接過去,誇張地長吹了一口氣,灰塵被吹散了些,他笑著對我說了句話,我沒聽懂,蘇悅生翻譯給我聽,說:“他說這是曆史的塵埃。”
不知道以前在哪裏看過,說,每一粒愛的塵埃,都重於泰山。
當時隻道是尋常,看過也就忘了,現在才知道,愛真的是有千鈞重,隨時隨地都會把人壓垮。
我放下燭台,老板笑嘻嘻打來一盆水示意我洗手,盛水的盆子也是古物,上麵鏨滿了漂亮的花紋。也許是看我怏怏不樂,在我洗完手後,老板突然拉住我的手,示意我跟他走。
我望了蘇悅生一眼,他不動聲色跟在我們後麵,我們三個人上了閣樓,原來閣樓上放置的是一些珠寶。想必他將我和蘇悅生當成了情侶,以為我們會對珠寶感興趣,所以特意引我們上樓。
但我對這一切都覺得意興闌珊,我示意蘇悅生告辭,老板見我們要走,連忙阻止,又從懷裏掏出一柄鑰匙,打開牆壁上的小木櫥,取出一隻匣子。
我不知道裏麵是什麼,但老板的表情鄭重其事,他打開匣子,原來裏麵是一隻古舊的油燈。上麵積滿了汙漬,看上去很是普通的樣子。
老板嘰裏呱啦說了一長串話,翻來覆去地重複某個單詞,我終於聽懂了是“阿拉丁”。
原來老板說這是傳說中的阿拉丁神燈,他做了一個擦燈的動作,然後又嘰裏呱啦說了一長串話,蘇悅生翻譯給我聽,說:“他說燈神可以滿足你三個願望,但你不可以貪心。”
我搖了搖頭,老板執意拉著蘇悅生不放,又說了一長串話,蘇悅生很是無奈的樣子,對我說:“他說這盞燈能給你帶來快樂,你太不快樂了。”
我和他,都心知肚明,快樂是那麼遙不可及的事情。也許這輩子我和他,都不會像從前那樣快樂。無憂無慮的時光已經是過去,每一寸痛苦,都會長伴在今後漫長的歲月裏。
那個老板還在那裏說著什麼,蘇悅生似乎沒有了耐性,他問了問價格,就掏錢將那盞燈買下來。老板十分開心地將燈遞給我,還再次示意,做了個擦燈的動作。
我搖了搖頭,老板撓了撓他自己的大胡子,將燈重新裝回匣內,然後鄭重地遞到我的手上。
那個匣子很重,我拿回酒店後就隨手放在了桌子上,蘇悅生問我:“我們明天去哪裏?”
我說:“出海吧。”
蘇悅生沒想到我會有這樣的提議,但他也沒說什麼。
第二天我們租了遊艇出海,海上風很大,我想起第一次跟他到船上去,那天有那麼多人,還有李誌青的女兒李雲琪,那天我得意洋洋,對她長篇大論,說自己終於爬到了食物鏈的頂端。
多麼可笑,小魚和鯊魚是能共存,因為小魚太渺小了,鯊魚遊得太快,瞬間就會不見。
在如此廣闊的海洋裏,一條小魚也許窮其一生,也隻會遇見一次鯊魚,但鯊魚是不會記住它的,每一條鯊魚,最終會跟另一群鯊魚一起生活。
蘇悅生以為我暈船,他不停地走過來看我,給我新鮮的檸檬片,讓我放在鼻子的下方,我俯身看著湛藍的海水,而他擔憂地看著我。
我回頭時,他仍舊在看著我,遠處有海鷗不斷地盤旋,追逐著我們的船隻,海岸成了遙遠的一線,海浪砸上船身,發出嘩嘩的聲音,在廣袤無垠的海洋裏,船顯得如芥子般微小。
天地這麼大,卻容不下我們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