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同行的還有貢使,押運幾十車的器物珠寶,還有三位美女,精心從宗室挑出,非常驕橫,才一天,其頤指氣使就□□榕大搖其頭,悄悄同書榕說和這些人同行,簡直是斯文掃地,書榕歎息,朱茲衰敗至此,怪不得大家不肯前去赴會,學問豈是貢物?這些女子更是可憐,無知猶唱後庭花,天下有誰不知宣德帝寵愛皇後,幾乎遣散了後宮。一日後,書榕借口身體不適,那貢使便留下一駕馬車,一名仆役,徑自先行了。
其實書榕他們輕車簡行,稍繞了些路,反而先到了西嘉關。
過關的人流長長的,趕車的仆役遞上會執,守城的校尉立時客氣起來,這幾年尊教崇師,聽說是去參加鵝湖之會,肅然起敬,親自送他們過關。
過了城牆,書榕和春榕下車緩行,街道兩旁熙熙攘攘好不熱鬧,隨著朱茲的歸順,這裏的互市十分興旺繁華,沿街的商品種類很豐富,春榕輕咦,“大哥,你瞧。”
卻是城牆上一張泛黃的告文,已經殘破不堪,勉強還能看出圖文,是追捕趙書墨的海捕文書,兩人對視一眼,那人也真厲害,竟能查出是書墨幫了自己,書榕有些打鼓,低低地:“春榕,要不你回去?”
春榕看著牆上猶稚氣的自己,“不怕,我這兩年個頭相貌都有些改變,氣質更是不可同日而語,我猜當時文書多半是在邊境地區,進入內境,隻怕連這種文書會很少,你都不怕,我怕什麼?”他斜眼看書榕“大哥,你隻黑了臉,我倒是擔心,但凡見過你,隻要仔細留意,你還是一大美人,糊弄那些書蠹行,他們本來就看不起女子。可是,若碰上精明的,會有人起疑心的。”
“我們隻參加鵝湖之會,別的深居簡出就是了,純娘之事,由你來辦。”書榕微笑,看著大吹法螺的春榕,“你和成統領真像。”
春榕喜滋滋的“真的嗎?成大人耶!我就知道我英武逼人...”
“是吹牛像。”書榕打斷他的幻想,看見囡囡甜甜的笑臉貼在車窗前,上前抱出囡囡:“來,小囡囡,爹帶你逛街。”囡囡伏在肩頭衝春榕格格地笑,“小壞蛋,你也笑我。”春榕作勢揮拳,囡囡小嘴一癟,他忙滿臉堆笑:“買糖糖。”囡囡眨眨眼,笑眯眯地說:“嗯,糖糖,糖糖。”
春榕哀怨地走到旁邊的鋪裏,摸出銅板:“一對奸父女,就會欺負我。”嘴裏喃喃自語。
書榕抱緊了囡囡,回望垛口,芳草萋萋,當日倉皇出關,今日再踏進故土,卻是一家人其樂融融,剛才春榕說得的確是她心中擔憂的,但遇事退卻不是她的性格,有這一家親人在,她都能從容應付的。
“爹爹,甜甜...”囡囡把麥芽糖塞到她嘴邊,“甜甜?”
“嗯,甜甜。乖囡囡,自己吃。”
春榕搶過囡囡,“給叔叔吃。”囡囡不依,春榕一上一下地抖著囡囡,囡囡笑得開心,嬌嫩的聲音“爹爹,叔叔,叔叔,壞壞。”
書榕笑了,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囡囡應該有,而且是應有的幸福童年,為了囡囡,即使是前途莫測,她也要走上一番。
他們到達上京時已是晚秋,一路行來沿途觀賞了古棧道旁的古柏參天,劍鋒屹立,瀑布飛瀉,又在渤海郡改乘舟船,一覽江波浩淼,千帆過盡,春榕直嚷不虛此行,三年前他還是一懵懂的小廝,又加心中惴惴,和書榕一起日夜舟車,哪裏有心思觀賞風景。隻有純娘近鄉情怯,京師,曾是她的幸福所在,卻也是她的夢魘之地。
京華書院坐落在都城的中心,原是勝業坊國戚周家的宅第,占地遼闊,幾乎占了大半個勝業坊,二年前皇太子降生,周家特地捐出來,作為賀禮,就建成了書院,花重金收集各種典籍、諸子學說、孤本書冊、各國方誌,遍邀各國各地的學子前來進學、遊學,品德高雅學術有成之士千方百計以重金延聘,或遊學或授課主講,吸引了許多名家大儒,各派學流畢至,文風蔚然,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奮其智能,願為輔弼,使區宇大定,海縣一清,然後遊五湖,去四海。”學院聲名大噪,儼然清流之領袖。學院財力雄厚,傳聞幕後主人是宮中貴人,手下自有一班能員在運作。
書榕等人一到,立時有知事恭敬接待,書榕雖無名氣,知事卻執禮甚恭,撥了一棟小院供他們起居,安頓得妥妥貼貼,應見有內眷,派了兩名仆婦過來。春榕進了書院,看著遊廊回壁、亭台樓軒,曲徑流水已是頭暈目眩,見還有如此排場,不禁咋舌,書榕微笑,這正是絕妙所在,名家學儒,多半是清寒日子,由簡入奢易,由奢歸簡難,雖不是個個願安享富貴,但到底心歸順了大半,朝廷已穩穩把天下才子盡入鶻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