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楊宅辦了盛大的資度道場。番、道、禪三台焰口施食:老道的鐵罐施食,三清(三位頭戴五老冠的高功主法)焰口;和尚的三大士(三位頭戴五佛冠的金剛上師主法)焰口:外加“地藏十王寶燈”的傳燈法事。金鍾法鼓,通宵達旦。觀禮者百人之多。
1938年2月28日,農曆戊寅年正月廿九日:楊小樓大殮舉行。
楊家在出殯的前三天就在和平門外南新華街師範大學門前的大道上,亮出了一份五丈五尺長,一丈多高的64杠的大罩,罩架子上掛了紅緞金線繡滿“百壽圖”的罩片,頂上安了80公分高的金箔罩漆的大“火焰”,罩架上蓋的四角,都向外探出一個“草龍”,成為“獸頭龍口”,龍口“銜”著一串編織的花穗,每綹花穗上拴著一個“荷葉帽”、八個小金葫蘆和五個不同的“花拍子”。十分華貴。杠罩的四角各放置一座紅漆木質的執事架,上麵插了紅、藍兩色不同的“撥旗”,上書“崇文門外廣興杠房”字樣。大杠大罩的旁邊還亮出了一付32抬的“小請兒”,即出堂用的小杠。這份大杠誠可謂富麗堂皇,氣派極矣。引起了許多過往行人駐足圍觀。
按老北京的風俗習慣,喪家一亮杠亮罩,就是即將出殯的信號。緊跟著,在楊氏殯列即將經過的要路口便道上,相繼搭起了高大的路祭棚三座,一為劇場公會全體同人路祭棚,設在西珠市口當行商會門前的空地上,將由各劇院選派代表三人守候公祭。二為梨園公會全體同人路祭棚,設在第一舞台門前。三為內外行親友聯合路祭棚,設在虎坊橋京華印書局門前。這些路祭棚均為平棚起尖子,一殿式的起脊大棚,棚口均搭了素彩毗盧帽式的花牌樓,設了官鼓大樂,擺上了對兒門鼓、對鑼架、對官鼓、對號筒。棚口兩旁的執事架上插著四對金執事,計金立瓜、金鉞斧、金天鐙、金兵拳各一對;四對不同圖案的大旗,計清道旗、飛虎旗、飛龍旗、飛鳳旗各一對。棚內正麵放了披有虎皮的“如意亮轎”一乘,當做被祭奠者的靈位,前麵還紮了素彩靈龕一座。前邊是大型供案,上麵設置了香爐、蠟扡、花筒、供碗。棚壁上掛滿了挽聯、匾額、挽幛、花圈、相間有不同的四季花盆,尺頭桌子等紙活冥器。給人一種極為莊嚴肅穆的感覺,哀戚油然而生。
楊宅即將出大殯的消息,人人奔走相告,四九城的居民,尤其是南城一帶的居民都憋足了勁頭等著瞧熱鬧,都說:“這可是一出好戲,所有的名角都要上場亮相,這張票可是千金難買!”當年,瞧大殯幾乎是北京人的一種“文化娛樂”,本來,喪葬禮俗本質上就是一種文化現象。果然,楊氏的大殯成為萬人空巷之舉。一般平民,一早就扶老攜幼地佇立街頭,那些有錢有閑人家早在殯列即將經過的地方,找個茶點鋪或飯莊子的樓上,訂個臨窗的好座,屆時居高臨下,邊吃邊看,將這盛大宏壯的喪禮盡收眼底。
楊氏喪居前門外笤帚胡同,巷子較窄,不便直接上大杠。所以,他的靈柩被抬出喪居之後,先在門口上32人抬的“小請兒”。由孝女榮桂身穿重孝,左手打著金鉤龍鳳“銜”掛的引魂幡,在眾多親友、梨園界同人擁簇之下,到南新華街北頭師範大學門前換升大杠。這時最前頭的儀仗已經穿過西河沿,進入前門大街了。
楊氏靈柩上了大杠,扣上了一卷紅緞“百壽圖”的大官罩。孝女榮桂跪在拜墊上,以左手在一塊糊成一套《金剛經》的沙板磚上摔了“吉祥盆”,大喊一聲:“爸爸哎!”遂被攙起,全體孝屬及執紼的近親友便跟著一起高聲舉哀,這時,燒了一所紙紮的小四合房。被請來揚紙錢的“一撮毛”此刻大顯身手,趁著紙活的火勢,一連揚了三把紙錢,頓使漫天皆白,良久不能落地。有許多小孩,甚至老年人都湊過去,伸手接搶那些尚未落地的紙錢,說是用這種紙錢擦拭麵部或身上的疥癬,當可霍然。此說雖然屬無稽,但無意間卻為喪禮壯大了聲勢和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