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出娃娃?可自己是誰?娘親十五年獨身至此,自己呢?是怎麼來的,送自己來的才是生身父母?無數的疑問像一團線,密密麻麻糾葛在腦子裏,卻理不出頭緒。原本曾無數次幻想過,自己是誰家千金,娘親隻是逃難至此,幻想著終有一日,爹爹會差人來接自己和娘親回去。奕酆國建國以來,雖是奉行一夫一妻,但倘若女子無出或早亡,夫家有權納娶旁人,若爹爹以為娘親不在了,求娶別人,日後發現自己,定會接自己入府。為了能夠討得素未謀麵的爹爹歡心,白宜從小努力學習詩詞歌賦,琴棋書畫自然是樣樣有所涉及。弄堂裏請不來先生,溫詩韻便親自教授,看著如此不僅貌美,且才藝精湛的娘親,白宜更加堅定娘親出自大戶。所以,無論是受到如何的委屈,姒兒的蠻橫壓迫,葛婆家的永壽哥不懷好意的目光,又或是前些天鄒嬸的小女兒偷了自己的花鈿,白宜都會時刻提醒著自己,作為大戶人家的女兒,與這些個沒有爹爹,沒有管教的野孩子是不同的。而如今,所有的夢變成了奢求。自己與他們又有何不同?不,是不同,人家的娘是親生的,而自己的....不甘,委屈,甚至是恨,像一團火,灼燒著這小小的,還沒有發育完全的小人兒。
白宜不知有什麼和以往不同了,又或是沒有什麼不同,隻是除了看著娘親的臉會偶爾發呆,姒兒簪花歪了向白宜討誇獎時似乎說好說的更加自然。這是虛偽吧?也許是的,可白宜知道,比起說像雞窩得到的結果,一個好字並沒有什麼難。這些女人們,從小到大,從長到幼,甚至年過花甲的餘婆婆,哪個不是一誇就美上了天。
娘親依舊以刺繡換錢供母女兩人營生,白宜看著母親的手,一日複一日變得不再如當初那般蔥嫩,心也是揪的緊緊地。應該是怨的吧,白宜想。她至今不告訴自己身世。猶記得那日母親歸來,淚痕斑斑的臉便是更加落實了姒兒的話,是了,娘親她從不會哭泣,至少在白宜麵前,不是幼時在看管白宜習字時的嚴厲,就是平日裏問聲細語的同白宜講話。然而,日子久了,除了偶爾上街采買,大多時候都是母女二人在這弄堂裏自己的居所處,相依為命,看著日升日落,年複一年。
時間是一劑溫柔的藥,它會在不自覺間淡化成長道路上的傷痕,哪怕是曾經的掙紮,哪怕是怨恨。
“......迎親車輿至,太子妃著禮服由長嫂扶上輦出閣。”讚禮大臣洪亮的的聲音飄蕩在庭院裏的各個角落,拉回了白宜飄遠的思緒。坐在鏡子前,白宜望著鏡前那身著火紅嫁衣的女子,珍珠落鬢,麵塗額黃,唇脂如桃花般殷紅,白宜閉上眼睛,回想著從十二歲那年第一次隨娘親入市采買路人驚豔的目光,到娘親吩咐從此出門為免事端而不得不佩戴麵紗掩麵,白宜就知道自己生的極美。曾以為這樣一份美麗是老天獨獨賜予自己的,是對自己身世垂簾的一份獨一無二的饋贈,怎料後來見到了她,那個和自己麵孔生的無二致,同樣麵容經驗,卻如眾星捧月,一出生便集光芒與一身,得到了自己拚盡所有都無法得到的一切的女子。曾經似乎有過的,和姒兒,娟子,連弄堂裏數一數二的才女平津比起來的優越感,在見到她,被擊的粉碎了。不過,上天似乎沒有關閉生命裏所有的光不是麼?遇見她,結識她,兩人互訴衷腸,到如今,這...算是待嫁?白宜苦笑,心底卻又有一點點淡淡的,莫名的,似是喜悅,似是期待的感覺從心底滋生,仿佛想明白了什麼,片刻不到,待白宜張開眼,憂愁散盡,隻剩,眼眸璀璨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