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 為五鬥米折腰(1 / 3)

林千夜拉著歸晚的手就這樣從風無樾眼皮子底下走了出去。

歸晚有些恍惚,逼著風無樾立下這個毒誓,她並不覺得快意,也沒有輕鬆,隻剩下一種空蕩蕩的難過。從今往後,她真的什麼都沒有了,沒有親人,沒有家族,沒有血緣的羈絆,真真正正地成了一個遊魂野鬼,或許她從來都沒有過這些,從她堅持穿著男裝行走於世時,她就下意識地認清了這一點。

可她仍是傷心了,她並不是鐵石心腸,也不是無所不能,她也希望能夠得到親人真心實意的關愛啊。而那個毒誓,將最後一抹隱秘的希冀也抹煞了。

她該恨,該怨,可那滿腔的恨意卻不知該對誰發泄,隻留下無處排遣的無奈與悲涼。

恨風無樾嗎?他是風氏的家主,風氏,本該被無數人敬仰的高貴姓氏,他們該是與生俱來的天之驕子,風華無雙,幹淨純粹,她這個兄妹亂 倫的妖物怎能不被他當做畢生恥辱?她怎能跟他心愛的兒子,未來風氏的家主相提並論?

恨綠衣嗎?她的族人為了古老的忠誠誓言,恪盡職守,他們本應該繼承那萬丈榮光,近乎奢侈地揮霍著幾乎與生俱來的才華。可是他們磊落光明,換來的是陰鬱的算計,無盡的欲望與猜忌,他們被逼著流盡了最後一滴血,卻終究沒有迎來預想中的光明。她隻是想為了親人複仇,又有什麼錯呢?

恨這個世道嗎?自私本就是天性,當年朝野上下對風氏的推崇,何嚐沒有暗地裏的考量,何嚐沒有從中牟利的意思?強極必辱,盛極必衰,若無取而代之之心,又有哪個姓氏能高貴過皇族?正是他們若有若無的站隊,把風氏這個頂級門閥推上的絕路。無論是刻薄的慶昭帝,還是寬仁的先帝,都不會允許有這樣一個姓氏存在。風氏的沒落其實是必然的。

誰都沒有過錯,隻有她身上流淌著的最畸形,最悲哀的血液昭示這這一起的荒謬。這樣的肮髒,注定了她沒有親緣,隻能是一個天煞孤星吧?

也隻有她……是多餘的。

“咳咳咳……”林千夜輕輕的咳嗽聲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歸晚回過神來,林千夜曲著食指抵著唇悶悶地咳著,殷紅的鮮血從唇邊溢出,一滴一滴地滴落。

“千夜。”她低呼一聲,手忙腳亂地去拭他唇邊的血跡。她不是養在溫室裏的嬌女,血腥的場麵見過不知凡幾,甚至動手殺過人,可唯獨他唇邊刺目的鮮血叫她手腳都不自覺地發軟。

“無妨,隻是強行衝開穴道傷了肺腑罷了,過幾日就好了。”林千夜拉住她的手低聲道,他並未選擇隱瞞,她並不是個弱不禁風的女子,刻意隱瞞隻會徒增她的煩惱,不如據實以告,叫她知道要怎麼做。

當然他也是隱瞞了一部分的,比如,先前他就吐了血,隻是風無樾虎視眈眈,為了能安全脫離,他都咽了下去。

歸晚咬了咬唇,暗自懊惱,她早該注意到他的不對勁,而不是隻顧著自個傷心:“我們去看大夫。”話一出口,便覺得又說了句傻話。說什麼看大夫,林千夜自己的醫術就比尋常大夫要強多了,比他高明的,也就有淨明法師和了了禪師兩位了吧?

林千夜唇微微一彎,把大半的重量都交到了她肩膀上,這樣六神無主的她,到底有了一個少年女子該有的樣子了。這樣的失態卻是為了他。

他一直都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渴望親人的關愛,偏偏不管綠衣還是風無樾,都隻帶給她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今日之事在他看來是件好事,那樣的親人不要也罷。於她而言,卻是個不小的打擊,會好一陣都會鬱鬱不樂。現在因為在意他的傷勢,她顧不上傷心了,這樣很好。

歸晚找了家最近的客棧,兩人形容狼狽,卻都是一副好相貌,掌櫃也沒多問,很快就安排了客房。

安頓下來,兩人才發現了件尷尬的事,他們身上都沒帶銀子。想來也是,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主,衣食住行樣樣有人操心,哪需要自己帶銀子呀?

歸晚皺巴著一張小臉:“客棧老板知道了,肯定會把我們趕出去的。”

林千夜輕聲笑道:“這時候你不是該去問問掌櫃,他們這裏缺不缺人洗碗端菜麼?”

去!洗碗端菜,那也要有人會才行啊!他大少爺會麼?歸晚無視他的揶揄,很盡責地想辦法:“封平身上有銀子嗎?”

林千夜懶洋洋地往床榻上一躺,望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是:“你說呢?”這貨想來極不負責任地想當甩手掌櫃了。

歸晚絲毫沒有被奴役的自覺,自顧自地犯愁:“這裏是新平縣,離最近的州府還有上百裏路呢!”這裏她可沒法跟以前的生意夥伴攀交情借錢啊。

她堂堂的天下商會會長,竟然有沒銀子住店的時候,說出來都會被人笑掉大牙。可再沒有銀子,林千夜身上的傷還是得治啊。幸好袖袋裏還有兩支從穀中挖出來的老山參,那也是值錢的寶貝,也隻能到藥鋪裏碰碰運氣了。

見歸晚草草綁好了頭發就要出門,林千夜叫住她:“裝扮不妥,臉上的易容該洗了。”他們是一起失蹤的,慶昭帝的人手中必然也會有她的畫像,即便一時半夥不可能找來,也還是未雨綢繆,以防萬一的妥當。

歸晚從善如流,叫小二拿了點食醋進來,兌了水加上一點藥粉洗臉。待她擦幹臉上的水,一轉頭便看到林千夜專注的目光,她略略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臉:“我洗得很幹淨了吧?”接著又苦惱,“易容的東西沒帶夠。”細細翻找了下隨身攜帶的荷包,隻找出幾樣藥粉,那是平日防易容剝落補妝用的,備得不多,隻能將就這用了。

林千夜嘴角輕揚:“不用了,這樣就很好。”她不知道,沒有了毒傷的她露出本來麵目,是多麼的光彩奪目,正如一顆拂去了灰塵的夜明珠,而這顆明珠,正落在他的懷中。

歸晚一想也有道理,天下認識沐歸晚的人不少,認識辛薔薇的人卻寥寥無幾。隻是林千夜灼灼的目光叫她有些不自在,她輕咳了一聲:“我……我先去抓藥。”幾乎是落荒而逃。她實在不習慣自己這張臉。

林千夜搖頭失笑:“封平,跟上她。”

封平一言不發地跟了上去,先前林千夜把他變成了傀儡,下了禁製讓他在歸晚有危險時出手相救。可傀儡終究是傀儡,反應難免遲鈍。除非有人拿了刀要砍歸晚,一些暗地裏的小動作,他根本毫無反應。這樣的他,隻能當一個毫無生氣的殺手,當成影衛就太次了。介於這一點,上次歸晚從大火中脫困後,林千夜就解了他身上的禁製,可見他果然十分有先見之明。

封平一言不發地跟了上去,他對林千夜忠心耿耿,被變成傀儡,也是他不遵命令應得的懲罰。如今,他想明白了,主上比把那個女子看得比自個的命還要重,保護歸晚,也就是保護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