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想這就是陰間吧。這成片的曼珠沙華,應該是來給我引路的。
我搖搖晃晃的想站起身子。但自知太過虛弱,掙紮了一會,還是趴在了這火紅的花海中。
不對,我臨死的時候明明穿的是件豔俗的桃紅色衣裙。衣裙上應該印滿血跡。抬眼看看衣袖,又看了看身上裙衫。怎麼又變成了平時最愛的粉紫色的衣裙。哪個好心人替我收了屍,還給我換了套衣裙?
正納悶呢,身上突然感覺到一身的劇痛,一身的冷汗。想必是我剛才掙紮著想站起來導致的吧。
不是說,人死了就不會感覺到疼嘛?人死了怎麼會還會冒冷汗?轉念又一想,我不會那麼慘把,難道我就是俗話說的半死不活的人?一隻腳在陰間一隻腳在陽間?
所以既能看見彼岸花還能感覺到疼痛?
我俯身趴在這片紅海中,腦袋埋在細碎的花瓣中。想起了爹和弟弟。此刻他們是我心中唯一的惦念。
“爹……”我哽咽了。
“爹……我把清逸弄丟了……爹……娘……我好疼……”反正人都要死了,還在乎什麼,暢快的哭吧。
“娘……快來接我……我好想你……”
一陣陰風掠過,花瓣被吹的四散開來,我的周身像是被血雨所掩埋。
慢慢的一切都安靜了下來,沒了陰風,沒了血雨。我的哭泣也停止了。我心裏明了著,等待著某種安排。
突然我又覺得的身上有種被撕裂的疼痛。“啊……”忍不住大叫了起來。心想終於快了,在陽間的那一半也快跟著來了。
“醒醒!”一個陌生的聲音在我耳邊喚著。
我朦朧間,抬了一下眼皮,一縷暖暖柔和的光揉進了眼睛。我立刻又把眼睛閉上。
“醒了就睜開眼睛。不枉我這幾日的辛苦。”那個陌生的聲音又在我耳邊響了起來。
我不是死了嗎?誰在和我說話?鬼差?
我不敢睜開眼睛。是人都怕鬼。
“不……不……”我嘴裏喃喃的道,眼睛死命的閉著。
“嗬嗬。”那淺笑聲,讓人覺得溫暖。“好好歇息。”
隨後我聽見有人慢慢的起身,輕輕的踱步,開門關門的聲音。一個腳步聲漸漸的走遠了。
待確定那個腳步聲走遠之後,我緊緊閉著的眼睛,慢慢的睜開一條縫。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頭頂白色的帳子。轉頭望向床邊,桌上一支燃燒了一半的白蠟燭,恍恍惚惚的抖動著微光。
我究竟是死了還是活著?
想掐自己。可這手剛準備動,就覺得一陣的劇痛像大錘敲在自己的胸口上。
疼痛讓我立刻清醒了過來。約莫著自己是活著。因為曼珠沙華不見了,卻見了一屋子單薄的燭光。
我發現自己想動動手指都是件困難的事情。但是脖子勉強還是可以轉動的。
眼睛雖然能看見燭光,但是屋子裏別的物件卻是模糊不清的。隻能看清楚眼前白色的帳子。
算了,什麼都不想了。本以為已經和娘去了,誰想到還能活著看見這一屋子的燭光。我既然都能活,弟弟和於伯自然也能活。
想著弟弟和於伯。本來那顆已經沉靜的心,突然開始狂躁的跳動了起來。
隨著心跳的加劇,剛才那種撕裂般的疼痛又像潮水一樣奔湧而來。
爹說過,疼痛分很多種。這完全要看個人的意誌。但是意誌再強的人也有忍不住嘶嚎的時候。
自認不是關二爺,能一邊忍受刮骨之痛一邊悠閑飲酒弈棋。
“嗯……疼……”我開始呻吟。疼的全身強烈的顫抖,感覺冷汗已經浸透了衣衫。
一陣折磨後。漸漸的我的意識又開始模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聽得耳邊有人低呼了一聲“該死的。”聲音急切而又陌生。
“別急。”這個聲音卻是暖暖的,之前我聽過的聲音。
掙紮著睜開了眼睛。朦朧中,看見兩個身影在我的床邊。一個站著,一個坐著。站著的身形魁梧高大。坐著的那個正在給我施針。
不知為什麼,我笑了。淺淺的。唯一一絲清醒的意識,從我的笑容中溜走……
**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能看見陽光。暖暖的撒在我的臉上。
眼珠轉了轉。脖子左右扭了扭。然後將頭轉向了光亮處。兩扇直欞窗敞著,屋外的陽光似乎很明媚。可能剛下過一場雨,芬芳的泥土夾雜著青草的清香,從窗外的世界,一絲絲的潤了進來。這就是生機。
我的嘴角揚起了弧度。答應過爹,無論如何要活下去,帶著弟弟一起。
“咯吱”房間門開了。陽光肆意的從那門框的衝了進來。我看著門口,眼睛被陽光刺的睜不開。
一個著著青袍的人影走了進來。強烈的陽光射在他的背後,因為逆光,我隻能感覺一個光影走到了我的麵前。
隻感覺這光影溫暖而又清淡,從他走進這間房間開始,房間裏的空寂已經全部被這光影驅逐殆盡。
“醒了?”他淡然的問我。
“嗯。”
“以後切不可心急激動,你的箭傷多不在重要部位,所以你尚可活命,隻一支箭傷在了胸口,雖不及性命,但已傷了心脈。我說的你可明白?”
我微微頷首。雖然很想說句,知道了。但是那曾經朝陽般的身體卻連說這三個字的力氣也沒有了。
“嗯。”他看了看我。然後又從被子裏拿了我的手出來。按在我的手腕上安靜的號起脈來。
他的眉頭蹙著,目光低沉。挺直的鼻梁微微揚起。那種感覺好像是再細細的品一杯上好的茗茶。而我此時也在細細的品他。
大概半盞茶的功夫,他的眉頭舒展開來。把我的手又放回到了被子裏。
“沒什麼大事,都是外傷。想必你以前身體底子不錯,才能恢複的這麼快。”
我心想,看來七哥平時教我的那些調息吐納的養生之道都還是很有用的。每日調息吐納加之靶場騎射。我的身體不是一般深閨小姐能比的。
我對著他淺淺的點了點頭,而後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