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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坐針氈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
這兩天一直躲著避著,不想見李洵。最後李洵還是自己找上了門。深夜拍開我臥房的門,信步而來。
我坐在床邊,揪著衣襟。他端坐在我麵前。
“有什麼事就說吧。但是壞消息我不聽。”我雙手將耳朵塞起來。
他臉上掛著讓我安心的微笑。兩個手拉住我的胳膊,將我手從耳朵上拉下來。
“清泠,我要走了。”他的聲音有些清冷。
“家父病了。我必須回去,可能是最後的機會報答他的養育之恩了。”
我的心好像突然被丟棄到了一個冰冷的角落。孤寂的在那個冰冷的角落裏掙紮著,跳動著。
“這個泠園,以後就是你的家。你就是這裏的主人。我已安排妥當。希望你能接受它,畢竟你的名字和它的名字如此有緣。”
心中有個聲音想和他說:你難道不明白。沒有你的地方就不會是我的家。當然我此時能做的隻能是揪著衣襟反複的繞著手指。
“你的弓箭已經練得小有成就。但是劍法還需繼續和倪天修煉。至少現在以你的功力,報仇還為時尚早。”
我抬頭看著他。他確實什麼都知道。
“我和你說夏侯少接是我義弟,其實也不盡然。他是我親表弟。但是我們倆私下寧願稱呼義弟義兄。不想家族的負擔鉗住我倆的感情。”
“我走後,你有什麼難事就直接找他。你見他一如見我,他也會一如我一樣照顧你。”
“為什麼……”我有些悲憤的說出了這三個字。
娘走了,把我丟給爹。爹走了把我和弟弟丟給於伯。現在連你也走了,又把我丟給一個陌生人。
我想不通。我就那麼討人厭?我就是大負擔,人人躲避不及的大拖累。
我的眼睛開始冒出了火焰。從剛開始的不知所措,到現在憤怒。
現在他沉默了。幽深的眸子看著我這雙噴著火焰的眼睛。
我倆對視了很久。最後仍然是他,歎了口氣後。轉開了自己的眼睛。
等他退出門去,聽著他有些沉重的腳步走遠後。本來被我硬生生憋著的淚水,爆發一樣的湧了出來。
我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腦袋。大聲的哭泣。是他說的,心裏有疼就要發泄出來。想著他平時和我說話的樣子,想著他為我擔心的神色,想著那唯一一次他溫暖懷抱……不知道一個人眼睛裏能裝下多少淚水,可以讓我盡情揮霍。
“咯吱”我聽見開門的聲音。
一陣驚喜,抬頭望向門邊。我以為他會回來的。
“果然是個傻子。”又是那個夏侯少桀。“他早就娶過正妻了。看你這樣,難不成你想嫁他做小妾?”
這個人又在戲我。這兩年多,李洵日夜都在泠園。不曾踏出園子半步。他從哪能變出來一個妻子。
我雙眼噙著淚,死死的盯著夏侯少桀。
“你不信,我知道。他因受過,所以被他爹關在這裏。如果他敢踏出園子半步,他娘就會立刻斃命。你懂嗎?”
“他在這被關著,自然我嫂嫂隻能守活寡,老老實實的待在家裏等他。但有朝一日他能從園子裏出去。以後就是榮華富貴一生。”
“現在他爹病重,已油盡燈枯,喚他回去。他是家中的長子,一堆雜事一大家子人等著他照顧。也不知道你在這哭個什麼勁。”
原來如此。我從心底裏渺視了自己。為什麼不相信他?為什麼要怪責他拋棄了自己。但是轉念又一想,他真的有妻子?當然,我怎麼忽視了。以他的歲數和才情,他為什麼不能有妻子?他的妻子應該是什麼樣的……
夏侯少桀估計看著我從滾滾淚水中冷靜了下來,開始微微的發愣後。丟下一句話走了“如果你想做他小妾,等他的事情忙定了後,我幫你就是。”
聽完這些話,突然想到了爹和娘的恩愛。
自嘲了一番。自己對自己會心一笑。
他有他的家要去保全。我有我的信念要去堅守。
小弓和七彩羽箭無法放進小包裹裏,隻得丟下。
從廚房裏帶走了一些幹糧。倪師傅給我的劍譜也一並帶走。
洵哥哥說過,我的劍法還需繼續精煉。我記得。
不知那盞夜裏從不熄滅的燈,此時映照著那人如何的表情。這表情下又映照著一顆如何糾結不清的心。
踏著星月。提著紫電。沒有任何留念的離開了泠園。
再見了,洵哥哥。穀靜風聲徹,山空月色深。
一遣樊籠累,唯餘鬆桂心。
“你算準了她會走吧?”
“嗬嗬。她有她的天地,仍她遨遊。我這裏永遠給不了她。”
“呆子,這世間有什麼女人你不能要。”
“經曆這些年,你還是不懂。”
“嗯,我是不懂。明明喜歡的東西卻要放走。如果是我喜歡的東西絕不會放手。”
“嗬嗬,這就是我和你的區別。所以我一直很羨慕你。”
“笑話。真是笑話。這是我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你笑就是了。你又不是不敢。我就是羨慕你的自由自在。”
“那我還羨慕你日後夜夜度春宵,晚晚處留情呢。”
“那行,我們換個身份。我看你的嘴還能這麼硬不。”
“弟弟不敢,那可是滅九族的罪過。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看著眼前之人,麵容突然起了寒冰。那個說話的聲音頓時停住。遁去了戲謔。
“你說,以後她知道你的身份後,會如何?”
“我希望她一輩子都不知道……”李洵無限悵然的說道。
“我現在真後悔當時救了她。娘的,那天我為什麼要上山打獵。又為什麼會射她一箭。”
“嗬嗬。我還沒告訴她,是你的一箭差點要了她的命。笨丫頭。也不想想,所有的箭傷都在背後,隻一箭在胸前。她從來沒想過這個疑點。這個傻丫頭……”李洵的眼睛裏突然盛滿了寵溺,腦海裏快速閃過這個傻丫頭平時說話的樣子,睡覺的樣子,走路的樣子,練劍的樣子……
“千萬別告訴她。趕巧了她找到機會,估計真的會宰了我。”夏侯少桀撓了撓頭發,又拽了拽衣袍。
“咦?夏侯大少爺會怕一小女子?真是稀罕。”
“你是沒見,剛和她說那些話得時候。她的眼睛真的能吃人。”
“嗬嗬,我何嚐不知。”李洵微微一哂。
“哎,別想了。人都走了。你如今該多想想怎麼回去收拾那個爛攤子吧。這個我可就幫不了你了。”
“嗯。你派的人是否可靠?我雖說她傻,她可不真的傻。回頭給她發現了什麼端倪。那你可就真的麻煩了。”
“大哥,你要不放心。我親自去跟著她。這總成了吧?我說,你要真放不下這個心,就趁早收了她。省的我跟在後麵受罪。”
“現在還不是時候,我擔心……”
“她家的事情,是上輩人的恩怨。和我們又無關。”
“嗬嗬,再議吧……”
“那我這就奉你的命去了。”
“嗯。”
“你這算是口諭嗎?口諭至少是要說一句完整的話吧。”
李洵看著夏侯少桀。突然冷笑了起來。“我這一回去,就是個刀山火海等著我跳,我那些叔伯兄弟,哪一個是省油的燈。明天我這一去。說不定明年今天你就得在這裏給我上香燒紙錢也未可知。你到還有和我打趣的心情,真是難能可貴。”
說完這句長話後。李洵的眼睛淡淡的望著那瘦小影子消失的地方。
夏侯少桀聽完這句話。一股強勁的肅殺之氣便立即從他每個毛孔裏衝了出來。
“嗬嗬,我到要看看他們究竟有何能耐。”
這句話說完,李洵頓時感覺一層寒冰罩在了自己身上。
“話不多說,你跟著她去吧。她現在是我唯一的牽掛了。”李洵歎了口氣淡淡道。
“遵旨。”夏侯少桀單腿跪地,雙手抱拳。深深的一拜後。風一般,消失了身影。
清泠,希望你永遠不知道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