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7章 尾聲(1 / 3)

血漸山崖。漫山遍野的鮮紅開出的是刻骨銘心的悲傷。

彼岸的花舌吐的妖嬈,鮮紅欲滴,仿佛能聽見鮮血從花瓣上滾落滴打在地麵的聲音。

彼岸的葉子綠的深沉,每一條葉脈清晰地傾訴那份癡怨。

從此花開彼岸,花葉兩生,永不相見。

那麼恨,可以恨到挫骨揚灰;卻又那麼愛,可以愛到棄生忘死。

一滴眼淚自我眼角滑下,掛在腮邊,晶瑩剔透。我怎麼會哭呢?

“孟婆,你流淚了。”彼岸纖纖素手向我伸來,蔥根般的指尖拂去了我腮邊的淚珠。醉人的香氣襲來,是女兒家的脂粉味,還有那從小在藥房薰陶出來的藥香。

“許是醉了。”我笑笑。她從來都是叫我孟婆,就如同我一直叫她彼岸,不論是她,還是他。必然是觸到了情動之處,才會傷及眼淚吧。“彼岸,你這酒不錯。”我抬抬手中的酒杯向她示意。

彼岸也笑,笑容帶幾分歡喜幾分薄涼幾分歎息。我自然是知道她笑什麼。是笑我不夠大方,遮遮掩掩。這酒是彼岸花瓣所釀成的花酒,彼岸花香可讓人想起前世的記憶,這酒又怎會醉人?隻是酒不醉人,人想自醉罷了。

“有名字嗎?”我問道。

彼岸指捏一片花瓣摸索片刻,目光愣神飄向遠方,神思不知走了有多遠,似乎沒有聽見我的話。良久才回神,低低地看了看手中的杯子,目光空洞,聲音深邃地如同從遙遠的山穀傳來,在我耳畔回響。

“隻一俗名,憶。回憶的憶。”

腳傷並不嚴重,本來回家修養就可以。可我實在不願意回去麵對那個沒有朱昀的冰冷的家。終是小小的奢侈了一把,在醫院中開了個病床。把錢浪費在這地方可真是作孽,不過兩天,我就立刻出了醫院,回家去。

拿出鑰匙開了門,眼前的景象卻是讓我驚呆了。

零亂地散落在地上的,是衣服。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從門口一直延續到了臥室裏。

“……快、快點……”女人的聲音透出急切難耐的渴望。

碰撞的聲音強烈了起來,似乎在回應著女人的渴求。

“我……我、不行了……啊……”

女人嬌媚的喘息聲和尖叫聲不絕於耳地傳了來,如同高分貝的噪音,活生生地要講我的耳膜撕破。

像是有一把把鋒利地刀,將我的心一片一片地割碎,如同摔在地上的豆腐渣。

“啊……”女人的一聲綿長的高喊,接著是男人如野獸般的低吼。屋裏再沒有了動靜。

我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我慢慢彎下腰,一件一件地撿起了地上的衣服,緩緩地走到臥室門口。

兩人還保持著最後的姿勢,雪白的軀體纏綿在一起。男人是我最愛最愛的朱昀,女的是王藝。汗水打濕了她那縷貼在她因興奮而漲紅的臉上的卷發,也打濕了我精心挑選的那條床單。

見到突然出現在門口的我,朱昀先是震驚,緊張,可接著就平靜了下來。一雙眼睛跟我平靜地對望著,絲毫沒有被捉奸在床的慌亂。

王藝也沒有一絲羞恥,更無所謂畏懼。雪白的大腿抬了抬,緊緊地纏在了朱昀的腰間,嬌柔問道:“我的技術怎麼樣啊?”

一道精銳地目光朝我射來,我知道她是在挑釁我。

我毫不客氣地把衣服朝他們一扔,準確無誤地扔到了她的頭上,蓋上了那副醜惡的嘴臉。“有什麼話,穿上衣服再說吧。”

坐在屋外的沙發上,我的兩隻眼睛一刻都沒有離開臥室的門口。當兩人穿戴整齊從屋裏走出來,朱昀隻是看了我一眼,然後,摟住了王藝的肩膀。

“我們走。”

朱昀摟著她,徑自從我身邊走過,沒有多說一句話。隻是王藝,朝我露出了一個勝利者的微笑。

關門的聲響在身後響起。輕輕的哢嚓一聲,我的世界轟然倒塌。

門突然又被推開,我連忙轉頭去看,那張充滿希望的表情凝固在了我的臉上。進來的是王藝,不是朱昀。

她走到桌前,拿起一副耳環自顧自地戴上。“他說了,我的技術可比你這條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死魚好多了。”說完尖笑著,揚長而去。

忘記了耳環是假,回來在我的心上補上一刀才是真的。朱昀,難道你不知道她折返是為了什麼嗎?你就忍心讓她如此羞辱我?

翻開初中的那本日記,竟然讓我徹底傻眼。那是跟方遊在一起的日子,記錄著我曾經對他的小小喜歡。

隻是,讓我驚訝的是,原來那麼零星的喜歡都會在心底開成一朵美麗的小花。將興奮與期待放在火爐上加熱,然後“砰”的一聲,爆出洋溢火般熱情的爆米花,香脆甜膩。可是將它久放不食,再香甜的爆米花也會冷卻,受潮變軟,最終丟棄。

是不是有一天,現在的撕心裂肺刻骨銘心,也不過變成沙灘上一個淺淺的足跡,在下個海浪的衝刷之後就消失的幹幹淨淨?

突然感覺周身一陣寒冷。一種巨大的恐懼如同黑夜從四麵八方將我包裹,配合心底滋生的的那一股股寒意,裏應外合的將我身體所有的空間侵略占領,不留餘地。

我不要!讓我忘了這段傾其所有的感情,讓我忘了這個我全心全意愛過的人,讓我多年後跟另一個人結婚,在抱著孩子想起他名字的時候隻是記得“哦,曾經跟他談過戀愛”?

我不要!與其如此,我寧願去死,也再也不要有後來人取代他的位置!

即使我那麼確定我不會再愛上別人,我也不願去冒這個險。非君不嫁,別人把它當情話,而我把它當誓言。我丁含笑言出必行,說到做到!

找了個打火機,我把日記點著了。往日塵事隨著跳動的火苗寂靜湮滅,隨著那一縷縷青煙,嫋嫋消散。我的心也跟著燒沒了,行屍走肉。

伸手去摘掛在衣櫃中的衣服,可又縮了回來靜靜地合上了櫃門。我還要衣服幹什麼?我要去哪?我還有地方去嗎?

我把鑰匙放在了他的電腦桌上,反手鎖上了門。外麵的耀眼陽光刺得人暈眩。閉上眼睛,注視著眼前那一片血紅,像有條小蟲在眼睛內一寸一寸的蠕動,癢癢的,然後順著眼角爬出來。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各色人等在我身邊行色匆匆。隻有我,腳步緩慢的像隻駝了殼的笨重蝸牛,完全不在這個城市的節拍上。

或許,我現在根本就沒在這個世界的節拍上。

因為我根本不知道我該去哪。為了他與父母翻臉,爸媽不要我了,那個家我回不去了。我也沒有臉回去。去找方遊嗎?這算什麼?在走投無路時才巴巴的跑去找人家?我知道不論我怎麼的狼狽,他都會接受我,包容我,他不介意我退而求其次。可真正得到後,方遊會不會也不再珍惜?十幾年的苦心追求,心中的不滿和怨氣會不會在今後的歲月慢慢釋放?

是,我是沒有安全感。在經曆了朱昀後,我終於相信了天下烏鴉一般黑,即使是對我這麼好的方遊也一樣。

連自己那麼好的姐妹都會欺騙,世界上還有什麼人可信。醫院裏,苗穎讓我跟她走。走去哪?畢業那年,我無意中從跟她一起去招聘會的同學哪裏聽到,那天她根本就沒有遞過我的簡曆。

人都是自私的。好朋友不能成為好同事,少一個競爭對手還是好的。朱昀的那句話是對的,這世界上沒有人有理由要對你好,人家對你好是情分,不對你好是本分,所以我不怪她。隻是,何必沒有的硬說成有的,撒這個謊幹什麼呢?

滿世界的人,沒有一個可靠。

耳邊的喧囂聲竟然小了。我這才抬起頭來,茫然四顧。不知不覺,我竟然走到了人工湖的深水處了。淺水區是人聲鼎沸,而這裏就人煙稀少了。

看著眼前那片柔和的綠,我似乎知道了自己的腳為什麼會把自己帶來這裏。

哀莫大於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