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之開門,“愛司,你為什麼不在王小姐身邊?”
“我也有放假空間。路過,想來喝杯茶。”
啟之讓她進屋。
“聽說你辭職了。”
“愛司你消息十分靈通。”
“大家都喜歡你,剛才我送王朗權到飛機場,他也說很欣賞你為人。”
“王朗權人才出眾。”
“真不知這兩姊弟的母親喂他們吃過什麼才這樣出色,王朗權此行到陝西去研究瀕危的朱-鳥。”
“羨煞旁人。”
“他勸王小姐適可而止。”
“兩人性格大不相同。”
“姊姊主張急攻,弟弟崇尚無為。”
啟之敬上香片茶。
“王小姐希望當麵挽留你。”
啟之咳嗽一聲。
“留著你自己同她說吧,你的心意,除卻她之外,人人都知道。”
啟之麵紅耳赤,說不出話來。
愛司黯然,剛毅如男孩般的她也輕輕歎氣。
啟之又咳嗽一聲,“時間晚了。”
“謝謝你的茉莉香片茶。”
原來一向瀟灑的愛司駕機車來,隻見她戴上頭盔上車走了。
啟之一人在書房看動畫片小飛象,看到登寶夜訪生母一場,忽然落淚,悶悶不樂,上床睡覺。
第二天一早到一號,管家迎出來,“啟之,留不住你。”
啟之汗顏。
“王小姐等你說話呢。”
他走進書房,不見王庭芳。
一扇通向花園的長窗敞開,啟之探頭一望,看見她坐在藤椅上眺望荷花池,他從未見過更寂寥的背影。
她在想什麼?
可有懊惱背著這樣一個重擔?
他緩緩走近,“王小姐早。”
她聞聲轉過頭來,“啟之你來了。”
“王小姐找我?”
“聽說你要到大學工作。”
“今午麵試。”
“那多好,祝你前程似錦。”
“謝謝王小姐。”
傭人斟出冰茶來。
她坐在樹陰旁,忽然說:“上頭讚我做得好呢,說是大刀闊斧,對症下藥。”
“十分明確。”
“我是孤兒,喜事恨事都無人傾訴,啟之,聽說你也隻得兄嫂。”
啟之點點頭,內心惻然。
“世人常說孤兒寡婦,這兩種人最苦。”
“的確是。”啟之黯然。
“今日我一定是累了,說話羅嗦。”
“啟之連忙答:“沒有,沒有。”
王庭芳忽然微笑,“你們與我說話時一如對著太婆。”
啟之也笑。
“遲些別當我是老佛爺就好。”
這時管家來說:“王小姐,政務司來了。”
啟之連忙告辭。
王庭芳叫住他:“啟之,下星期大家一起吃頓飯。”
“是,我與管家約時間。”
他出去時與政務司擦身而過,那個小個子中年男子麵色灰敗,像鬥敗公雞,不知王庭芳又要訓些什麼話。啟之有點同情他。
但凡無能之輩一直升職到某個地步,必定不勝負荷,精神慌亂。
隻聽得王庭芳輕輕斥責:“你同記者說些什麼?”
“王小姐,言論自由。”他還想抗議。
“你完全搞錯了,你代表政府,言論要符合身份,你的家是官邸,並非私人寓所,你二十四小時當更,同我一般淒慘,你有什麼自由?”
啟之微笑,怪不得師妹要裝竊聽器,該等對白,何等精彩。
下午,他去大學麵試,順利獲得聘用。
高層對他異常客氣,一個係主任泄露口風:“鄧伯誠先生是我們的校董呢,特別關心圖書館建設。”
啟之苦笑,他又靠了裙帶關係。
鄧伯誠這時卻在夏威夷群島的卡呼拉威島上作客。
這座別墅建在山上,一望無際,蔚藍的太平洋幾乎與露台連接在一起,四季如春的園子裏種滿鮮紅棘杜鵑,嫩黃蛋黃花,以及無數梔子茉莉,惹得銀綠色蜂鳥在花叢中飛舞。
世上雖無樂土,這也很接近了。
鄧伯誠說:“老王,這裏像天堂一樣。”
他的老友王灼榮答:“伯誠,放下自在,你握著權柄不放,當然白了中年頭。”
鄧伯誠歎口氣。
“再來一杯威士忌加冰。”
秀麗的土著女郎溫柔地斟上醇酒,身上沙龍在熏風中飄拂,貼住蜜色皮膚及美好身段。
鄧伯誠不禁說:“這種地方醒來,真會懷疑自己已經死去,升級天堂。”
“多謝讚美。”
“上次來你這裏,我好比熱鍋上的螞蟻,這次來,已經煮熟了。”
“伯誠,恭喜你,你的計劃已經奏效。”
“啊?”
“我同你最喜歡的一本書叫孫子兵法,大學裏在圖書館借到中英文版本天天讀。”
鄧伯誠愁眉百結中也笑出來,“是,當時已知是寶書可以活學活用,像敵退我進,以及敵進我退,就是練探戈舞口訣。”
兩個中年人大笑起來。
“現在連美國國防部長都在電視上大談孫子兵法。”
“伯誠,此刻你的敵人是誰?”
“五百萬融島居民。”
“人多勢眾,恃著言論自由,逢政策必反。”
鄧伯誠漸漸想起來,“灼榮,那鬥馬的故事?”
“是,兩個貴族賽馬,各有上中下三匹駿馬,甲那三匹馬比乙的三匹馬水準略高,怎樣鬥呢?乙一定輸梗。”
“這時,孫子上場了。”
“對,孫子說,以上馬對上馬,中對中,下對下,一定輸。”
“於是,拿乙的下馬去鬥甲的上馬,輸一場,以乙的上馬對甲的中馬,贏一場,又以乙的中馬對甲的下馬,再下一城,三盤兩勝,乙的三匹馬實力均不如甲,可是他贏了這場賽事。”
“當乙拿下馬出來鬥甲的上馬時,旁觀者嘩然。”
“灼榮,王庭芳是那匹下馬?”
王灼榮連忙更正,“我不會那樣說,但是她的確缺少經驗,因此勇氣十足:雖千萬人,吾往矣。”
“因此市民對她的鐵腕政策無可奈何。”
“外國人都讚她做得好,對症下藥,再簡單沒有,但是以往的長官就是要做濫好人,不敢灌藥。”
鄧伯誠喃喃說:“這藥頂可怕。”
“良藥苦口,忠言逆耳。”
“她任滿後一人一票,我們再推一匹上馬出來。”
“你終於明白了,伯誠。”
鄧伯誠忽然問:“屆時庭芳怎麼樣?”
王灼榮笑笑,“女孩子葉落歸根,也是結婚生子的時候了,王家長輩伸著脖子等第三代不知已有多久。”
“那樣勇敢的女子少有。”
“是,我為庭芳驕傲。”
這時,鄧伯誠忽然聽得鶯聲嚦嚦,“原來是鄧先生來了,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
鄧伯誠笑逐顏開,知道美妙的聲音屬於好友的紅顏知己關明媚。真好,桃花依舊笑春風。
他轉過頭來,隻見那出色的年輕女子身披沙龍,神情說不出柔媚,靠在王灼榮身後,手搭在他肩上。
“鄧先生,你來得真好,替我主持公道。”
鄧伯誠身不由主地說:“請講。”
她十分委屈地說:“王先生不願同我結婚。你說我該怎麼辦。”
“這,太過分了。”
女郎大喜,推一推王灼榮肩膀,“聽見沒有。”
王灼榮握著她玉手,歎氣說:“結婚才害了你,你我年紀相差三十年,你很想盛年做寡婦?”
桌上剛有一盒新鮮奶油,用來吃司空餅用,關明媚用銀匙勺了一匙,塞進王灼榮嘴裏。
她一轉身出去了。
王灼榮攤攤手,“看,我多煩惱。”
“想留住伊人,就結婚吧。”
“一旦注冊,她可凶了。”
“敵進我退,敵退我進呀,這樣美麗的敵人,多有趣。”
“伯誠,還有八個多月,你那一人一票願望便可實現。”
鄧伯誠遙望蔚藍的太平洋,忽然顯露一絲老態,“但望如此。”他一瞬間又恢複了英明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