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天道無常損忠良(2 / 3)

林遠鴻,掙紮。

床單染透了血,幾如從褥子裏滲出來一層一層的猩紅,卻沒有人敢動,大帥好似泡在血泊裏一般,將士們都忍不住掩麵,那些都是看慣廝殺生死的鐵人呐。林遠鴻手微張,似乎要抓住什麼,離他最近的薛將跪上前去,努力爭大眼睛:“大帥……”林遠鴻眼睛微睜,卻說出來了這些:“此役一畢,中土便能享十年安寧,薛子,我親手砍的單於頭子比我傷的如何?”

“回大帥,您手起刀落,他的腦袋就落地了。”薛將當時離他不足八尺,看得真切,忍痛答道。

“好,乘勝而戰,下次直搗老巢!”林帥一興奮大聲吼,卻隻是咳嗽個不停,眾人都偷瞄沈太醫,太醫默默搖頭,看著一股一股的血從林帥體內湧出,回天乏術。

“大帥,我們已經搗滅老巢了……”另一個副將安慰他。

“是麼,那更方便了,即日起程準備回朝,夫人還在等著呢,回去給你們都娶媳婦,漂亮媳婦。哎,許二,你怎麼來了呢,不是讓你好好伺候夫人的麼,”林遠鴻指著帳角空空的柱子,“你去跟夫人說,我想好了萬一生兒子叫什麼了,平坤,林平坤;要是生女兒還是一定叫清離,她知道。”喃喃的,“思冉,思冉,你怪不怪我?怪不怪我……”聲音漸漸息了,微睜的虎目中攝人的光也一下子黯掉,就象被吸入穀玄的星星,是永遠的黯淡。帳子裏所有的人都痛苦失聲,由敬畏和哀傷中不由得加入了許多的惋惜與心疼,造化弄人一切一切都被哭聲掩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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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當此時,林府喜訊傳出。

“回老爺太太少爺奶奶的話,二奶奶生了,母女平安,是個小千金。”穩婆有些忐忑的出來告訴站在別院外的一家大小老少,拿不準是好是壞,聲音喜悅的有些僵硬。

“果真是再好不過,千金難求啊,這回老二該放心了……”林相不動聲色的皮笑肉不笑,不是因為是孫女,而是因為兒子的境況。

“二哥不是早就吆喝著喜歡女兒麼,這回可是遂了他的意思……”這是三弟林遠律的聲音,“聽說走之前名字都給起好了。”

大太太鬆了一口氣,她自然知道家裏出了什麼事,隻要二媳婦平平安安的,至少就可以跟兒子交待了,好歹算是結了一樁心事。“人平安就好,許家媳婦忙活半天也勞煩了,月琴,你先帶許家嬤嬤去後堂休息,讓人打賞,大賞。”就是走的時候,許家媳婦也還是沒有摸準這生女兒是不是讓人失望的一件事,於是隻得又補了一句:“老爺太太,孫三小姐俊著呢……”太太隻是略點了點頭。

剛剛產下的嬰孩,皮膚就象被泡皺了的糨紙,卻也能分出鼻眼輪廓,二奶奶臥在床上半眯著眼睛看著紫煙和婆子們替女兒擦洗。“好醜,像是個小老太太不是?”

“許家嬤嬤說了,咱這丫頭是美人胚子,這是剛出胎,還沒展開呢,過個三五天定是好模樣。小姐,姑爺給丫頭起名字沒有?”紫煙脆溜溜的說。因為紫煙是思冉從娘家帶來的,一直叫二少爺作姑爺,十數年不曾改口。

“遠鴻說生女兒叫做清離,生兒子就叫狗蛋,哈……”床上的思冉輕輕的笑,煞白的臉色蓋不住為人妻母的幸福,隨口戲謔,林遠鴻從未與她說過生兒子的事情,他喜歡女兒,有如所有寵溺孩子的父親。

“不是說羽字輩麼?叫清離會不會不合宜?”

“人非平常,事非平常,時非平常。”思冉默然,側臥向帳內,天起秋風瑟,雨打梨花殘,淚沾襟。“遠鴻,我不怪你。”輕若遊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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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的老子不幹了!老子們在這邊啃野菜喝西北風,他們在京裏吃香喝辣逛窯子聽小曲,老子圖什麼,憑什麼給他們賣命!”薛將用力把手上的碟子往地上摜,身邊的守衛沒有一個敢出聲,隻有沉默,軍中的對象都頗為牢靠,那個硬陶碟子隻是碎了一個角,滴溜溜的轉了一圈就停下了,吧嗒,碟子扣在清泥磚地上的聲音清脆卻沉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