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年(2 / 2)

——那些都不重要,震驚的是那個白衣男子,那張麵容,疑是故人來,仿佛是牽掛千年的麵容,放大的擱在黎喻維眼裏。她登時想要逃遁,在包圍的人群中跑了出去,一口氣跑回家,在門前的老槐樹下種重重的喘息……她不曾知道被人群包圍的男子眼光依然落到了她的身上。

張大嬸從屋裏出來,見她一臉愁容與迷茫,連問發生什麼事。黎喻維不開口。張大嬸心疼這個什麼事也悶在心裏的孩子,於是讓她自己消散派遣,就去把擱在街上的車子推回來。發現還有自己包子沒賣出去,便把它們分給了路邊的乞丐。她知道黎喻維每天都會這麼做,黎喻維總是笑著說:“自己也用不著死啃完賣不出去的包子飽撐著……賣包子的人怎能隻吃包子呢?”

已是黃昏了,張大嬸加快步伐,卻見街道對麵立著一個飄然白影,不免多看了幾眼,麵容在落日的餘暉下不盡清晰,卻依然瀟灑美好,不知那個美男子所為何事孤立於那裏。張大嬸心裏念著家裏的黎喻維,便推著車子揚長而去了……

回到家門口,見燭光下的倩影——黎喻維在桌子上擺著飯菜,臉上又恢複了自然的神態。張大嬸安置好車子才進門,黎喻維就解釋道今天一個來買包的小男孩差點撞上馬匹的事,然後一笑了之。張大嬸知道黎喻維是個會照顧自己的人,不希望別人為她擔心,也放心下來了。然後開飯,黎喻維說不想出去賣包了。張大嬸想肯定今天發生了什麼事,但其實一開始黎喻維提出時就不想她拋頭露麵出去賣包,於是也答應了。

黎喻維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那個男子時常浮現在她腦海中。好像舊曾相識,但自己不知為何總怕想起他,頭仿佛撕裂般一陣一陣痛了起來……

第二天以後,黎喻維都是照常起床,幫忙打點家居,幫幫鄰裏鄰外,洗洗衣服幹幹雜貨賺點外快。閑暇時躺著看看藍天白雲,頭腦卻飛越出去,向著遠方——這是很簡單平凡的鄉野生活……

日子像長了翅膀,黎喻維與張大嬸簡單的生活一天一天如點滴般落了下來。張大嬸越來越舍不得黎喻維了。

對於時間的流逝,她不是無動於衷。她也會厭倦這樣的生活,她好像雞蛋裏的雛兒要用力地破殼而出,她好想去遠方,去見外麵的世界。

詩雲:遠方,除了遙遠,一無所有。

黎喻維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張大嬸把她們的第一次相遇的那天當做她的新生,八月初十,也就是今天。

忽而已是一年了。

今天一早,張大嬸為她慶生,煮雞蛋、吃壽麵,張大嬸笑盈盈的,比她還高興。黎喻維笑著,心裏暗暗想著,該怎麼開口,最後,她終於說道:“張大嬸,我想去外麵看看。”然後,她靜靜地端倪著張大嬸的反應。

張大嬸臉上的光彩頓失,所有美好的笑容一下子收斂起來,麵容平靜。其實,她是在期待或是害怕張大嬸的什麼反應呢?張大嬸很冷靜,她的眼眸似乎比平時更有光芒,淡淡笑著說:“想去城裏看看?”黎喻維默默地搖了搖頭。張大嬸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還回來嗎?”黎喻維狠狠地點了點頭:“一定。”

相對無言。張大嬸說:“明早再走吧,我幫你收拾收拾。”黎喻維看著張大嬸的背影,她跑上前抱著她哭了起來,哭聲越來越大。

離開張大嬸,自己該何去何從?她到底想要追尋些什麼,是在這個“山水城”裏找不到的?是夢裏那些在這個現實地方找不到的嗎?夢逝去已久,但她依然對那些奇異卻真實的夢中事物充滿思念。

她曾經問張大嬸,聯係遠方的朋友要多久。張大嬸訝異,以為她想起了什麼,問:“你記得你有朋友了?”她搖搖頭:不,我好像一直是孤身一人。張大嬸安慰她說:“去隔壁縣坐牛車大約從清晨出發,黃昏前可以到了。”

好久——她知道有一種讓相隔兩地也能相見對話的工具,有方便快捷的交融運輸,但在這個地方是不存在的。她知道自己失憶了,她也許回不到自己的世界了,但她仍懷著一顆忐忑的心執拗地要踏上旅程,收複記憶的失地……

她不怕自己的記憶會有何不堪與心痛,也許失憶是上天賜給她最好的禮物,也許放逐她到新的世界是讓她鳳火重生,但她也不要讓任何人奪取她的記憶——好似裏麵有最重要的東西,記憶的失去也隨之牽扯掉她心頭的一片血肉,剩下血淋淋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