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昆明美人(2 / 3)

“何謂‘某書院’?”

鐵穆耳詫異道。

“在下愚頓,未曾聽清,倒是這馬怕也尋不回了。”黃石剛連連低眉,慚色非常。

“什麼‘某書院’!便是你真去了,哪會有馬匹?這賊子豈有歸還竊物之理?”劉奎璧在一旁譏諷道。

黃石剛卻不以為然,駁道:“話便如此,難保沒有真借馬之人,隻是在下……”

“黃兄言之有理!”鐵穆耳再給黃石剛鋪了一節台階,心覺黃石剛太敦厚了,卻也不覺對他更添幾分欣賞。

“鐵兄是言你‘愚頓’有理!”劉奎璧笑道。

三人會意笑了一場……

少頃,阿桑哥牽了匹馬來,三人策馬便要賽一賽。劉奎璧仍然占首,鐵穆耳居中,黃石剛在後,然間隔均不足一丈。如此爭先恐後,終於耳聞有風,汗流浹背了。

三人慢下馬來,黃石剛向鐵穆耳問道:“賢兄初到此地,可曾到處遊玩一番?”

“正有此意。隻缺了一位友人引領,不知黃兄意下如何?”

“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別說了,快行幾步,便去茶樓裏坐坐!”劉奎璧指著前麵的春明樓道,“或許還有買藝兄妹等著黃兄搭救呢!”

黃石剛直搖頭,眼中似有光芒,正氣凜然地對劉奎璧說:“劉兄家中有財有勢,何必為難買藝之人呢?況且……”

這時前麵來了八名家丁,向劉奎璧馬前行禮:“公子!”

“不聽你絮叨之言了,走!”說著便揚塵而去。

鐵穆耳覺得尷尬得緊,黃石剛倒不氣憤,麵色坦然,如無事一般,向鐵穆耳道:“鐵兄,在下帶你遊覽一番。請!”

(3)書齋妙語

二人便接著徜徉街道,看看車水馬龍,談些景致情懷之類。二人至一軒榭前,見外掛“兩院盛交”字樣,榭深庭徑,有石橋相接而入,清煙嫋嫋,古韻生香。

“莫非是兩書院比試才學的盛會?我倒想入內一觀。”

“正是,小弟也有此意。”

鐵、黃二人異口同聲,便先後過了石橋,直到了榭坊門前。忽而,黃石剛目光驚異,立身下馬,鐵穆耳緊隨他也下了馬。隻見一匹馬拴在榭坊邊的榆木欄杆上。“黃兄,如何?”

黃石剛竟笑道:“那‘賊子’,果然是借馬!”

“此馬當真是賢兄的,無疑?還真奇哉!”

二人興致萌然,穿行四徑榭坊,雖不見雕梁畫棟,卻是古樸淡雅,隻見榭中有廊,曲曲深深,直通遠處。廊中柱題詩,壁繪景,有傲霜菊,有君子竹,似騷人賦興,如美人吟詩,伴清卷瑟鳴,若陶陶然也。

曲徑通幽處,便是書榭,榭名書香院。二人未進得門,已聞得香氣陣陣。跨入門裏,卻見兩排書桌東西列置,書生們分坐兩邊,桌前掛著橫幅,各寫有“東嶽書院”“雲林書院”字樣。周圍觀者頗多,擠得密密麻麻,未及細觀,隻見一人站在大堂中央,背身立手,扇麵輕拂,微微含笑。鐵、黃二人即一振,齊道:“是他!”忽而疑惑對望,便尋了空鑽入。此時全場的目光無疑都在他的身上。

但見他著一身儒服,青衫翠冠,目似清泓,神清似水,玉貌修顏。細賞五官,真無一處不是,讓人疑似玉仙。

“如何?可有對?”聽他語音清脆,將扇柄慢收,目光清亮,自信滿滿。

“有了!賽詩台,賽詩才,賽詩台上賽詩才,賽台絕世,賽才絕世。”一個麵目清朗的儒生恍然大聲道。

鐵穆耳方才覺察到那天仙少年正與這個書生在對對子。隻因先前一顆心都在他身上,竟未留意到旁人。此時瞥見那清朗書生,頓覺麵熟,似在那裏見過。黃石剛也是如此,不過此刻還未回過神來,隻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天仙少年。

“嗯,算是對上了。”天仙少年道。

“崔兄對的合景合韻,不知魏兄的下聯是?”另一個圓麵書生問道。

鐵穆耳仔細瞧來,也似個熟臉,卻總是想不起來。

“我的下聯?”天仙少年運了一口氣,轉順眉尖,字字明朗,道,“便是‘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萬年,月影萬年。’”

軒堂內頓時嘩然,書生們連連稱是,先生們嘖嘖讚許,有人捶胸頓足,直把扇子拋了,有人拚命鼓掌,兼道“好句”,有人幹脆垂下頭來,暗歎生不逢時……千種形態,卻看得人奮起激越。鐵穆耳越發好奇,便問身旁一人:“請教此句上聯是?”

這人正自懊惱,得問間眼中流光,欣羨聲道:“這上聯乃是‘望江樓,望江流,望江樓下望江流,江樓千古,江流千古。’這望江對印月,千古對萬年,妙處還不在此,二位向窗外一觀便知!”

鐵、黃二人齊向外看,見遙湖相對的是春明樓,樓下的春明湖在四麵環山中如同一口大井,“真正妙極!”“絕倒佳作!”鐵、黃二人相望同聲。

堂中央,兩書生拜服揖禮,天仙少年連聲不敢,以扇扶起。清朗書生臉已羞紅,以手摸了摸額頭,鐵穆耳登時記起這兩書生便是昨日茶樓中的談客,一個坐東北角,一個坐東南角,猶記得那清朗書生的一番‘論政’,深得己心。

“好,反敗為勝了!”驚聽得左邊桌前,學子個個擊掌歡呼,好不興奮。

“老夫汗言,今日卻未能心服!”又聽右席一老夫子言道,“魏生確有卓群之才,卻姍姍來遲,巧言令色,恐有投機取巧之嫌吧?”

再觀那姓魏的少年,淺淺一笑,道:“在下確實勝之有愧,還望嚴夫子出個題目,考考學生。”

嚴夫子麵上一驚,見他不但不懼,反有挑戰之意,心中咯噔一聲,然這麵子還須爭得,硬著頭皮道:“閣下便勝了老夫乃算。若東嶽書院真有一位絕世奇才,我雲林書院又豈能……不服?”

姓魏少年眼眸清閃,聞他傲言中已有顫音,便得了幾分勝算,於是躬身上前,不急不忙道:“那便由晚生從四書中出一題,夫子若能答出,今日便是‘東嶽’奪魁,然則,我‘雲林’乃當仁不讓了。”

然此言一出,榭中無一人不驚。看者驚他一個後生小輩竟敢出八股題考夫子;雲林書院師生皆驚他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東嶽書院一眾則驚中有得意之色。

夫子挺直了腰板,道:“好,你便出題,老夫自幼熟讀四書五經,隻要是孔孟先師書中寫到的,沒有能難倒老夫的!難道輸與你這後生小輩嗎?”

一時間,論聲又起。鐵穆耳聽到有不屑之聲,但見那姓魏少年依舊微笑,親和謙恭,卻自信不減:“夫子此言差矣。有道是‘學無先後,達者為先’,晚生是後輩,卻未必不如前輩。”

鐵穆耳不禁讚道:“不亢不卑,乃真達人!”

“夫子聽好。敢問:孔門弟子多少,精通六藝者幾何呢?”

嚴夫子似不相信這是題目,答道:“哼!孔門弟子三千,精通六藝者七十二人。這誰人不知?”

“那麼這七十二人於記載時,有多少人正值壯年,多少人弱冠未足呢?”

“什麼?這,這孔孟先師在書中似乎並未提及啊?這……”

“這是什麼問題?你倒答答看!”席下一片唏噓。

姓魏少年卻不作聲,仍是初時的從容不迫,邊搖折扇,邊觀望四周,似在等待答案,也似有顯威之意,然而他轉向鐵、黃二人所站一角,竟停頓了一下,盈盈的眼波在黃石剛臉上略略一轉,繼而收住,又向嚴夫子看去:“如何,夫子可答得出?”

黃石剛腦中‘轟’的一聲,似著了魔一般神智不清,隻覺一雙令天地失色、日月失輝的絕美妙目在自己眼中無限放大,深深地印在腦海裏,再也揮拭不去。

這邊夫子無奈,道了聲請教,姓魏少年便朗朗吟道:“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欲呼舞沂,詠而歸。”

“這有何關?”

“冠者五六人,五六得三十,童子六七人,六七四十二,相加為幾人?”

“七十二。”不知是誰說出,眾人皆悟。

“張冠李戴,狡辯之詞!”嚴夫子瞪直了眼睛,似更不服氣。

“並非張冠李戴,而是猜測求證。讀書貴在思,學而不思則罔!迂腐儒生何來?便是死讀八股,不知言之所指,意之所在了。”姓魏少年滔滔不絕,直指其弊。

嚴夫子便是氣也是服,確是辯不出來,麵上也再掛不住,道了聲告辭便出了軒榭。雲林書院一眾不知所措,也紛紛還禮走了,隻那清朗書生向姓魏少年揖身一禮,慚色也走了。

雲林書院師生離席後,看客們也陸續退了,鐵、黃二人正欲前去與那姓魏少年‘敘舊’一番,隻見他已朝著二人這邊過來。

鐵、黃二人喜出望外。黃石剛想搶先說,豈料竟如嘴裏塞著何物,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姓魏少年前來恭敬一禮,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緩緩道:“這位仁兄,像是有緣見過,未知可是尋怨之人?”

黃石剛這才應過,憨憨一笑,忙答道:“正是,正是。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是在下誤會了。”

“非是誤會,在下一時情急,借馬亦是竊馬。在下可不說什麼‘讀書人不為偷’,便隻狡口‘事急從權’,仁兄以為可好?”姓魏少年笑意融融,鐵、黃二人亦會意,直點頭一笑。

說笑之後,姓魏少年恭手道:“在下魏子尹,二兄何姓?”

鐵穆耳見他眉尖輕揚,眼含秋水,實可謂豐神俊朗,直看得癡了。

“在下黃石剛”

黃石剛抱拳相迎,虎目聚神。魏子尹細端他的樣貌,隻見一個少年英傑,貌比潘安,眼中最含深情,笑意嫣然,卻是忠直誠懇,憨態可掬。魏子尹不禁失笑,如此不凡氣宇怎生得憨傻麵貌。

“在下鐵慕儒。”鐵穆耳放聲報名,為的是引起魏子尹的注意。方才他與黃石剛調侃,盡側對自己,如今隻消他回轉眼眸,便要仔細看看,是否月下蟬娟。

魏子尹眼中波光輕動,便與鐵穆耳目光相接,隻見他麵頰修長,膚色黝黑,鼻柱高挺,眼棱微陷,舉止風流瀟灑,通身的貴氣逼人。便覺他非一般普通人家,然相貌更兼似蒙古族人,莫非是蒙古貴戚,皇室子孫?心中便埋下一份狐疑。

然而魏子尹心中思慮的還不止這一樣,自他聽聞二人姓名,便不覺好笑,自思不是真名,一則太過簡單,二則呼上不順口,似是被人問急了,現編的。自信若是自己,即使被逼急了,也能鎮定自若,不失態度,何嚐編不出一個好名?及此,便欲譏言探問,且慮自己未用真誠對人,豈望別人真誠對己?況出門在外,各有各的隱衷,便也不必多問。

再說鐵穆耳自觀了魏子尹玉顏後,細細品賞,然心中想著昨夜那驚鴻一瞥,真不知實情如何,卻疑覺魏子尹是女子,便要試他一試:“魏公子豐神如玉,俊雅絕倫,更加才情橫溢,是當時俊彥。今日鐵某結識公子,是在下幸甚。”

“鐵兄怕是過獎,樣貌乃是天生,非我所擇也;氣度乃是父母賜予,亦非我所欲也;才情乃是師叔長輩教授,更不能算在我頭上了。在下隻有謙遜之心一顆,願與二位交個朋友。”這一席俏皮卻真誠的連珠妙語,聽得鐵、黃二人暗暗讚許。繼而鐵穆耳閃過神來,直道:“妙極!”

“表弟,這二位是?”自旁邊過來一人,鐵、黃二人回禮,再報了一遍家門。

“在下孟子儒,乃是子尹的表兄。”

隨後大家一番笑談起來,孟子儒聽說鐵穆耳初到此地,便主動要引領著大家遊玩春明湖。子尹也不哼聲,且在一旁聽著。

(4)冠絕醫才

四人說笑便來到春明樓前,阿桑哥已在門口等候多時,見主人攜友而來,忙迎上前,鐵穆耳卻道:“你不必跟著了,就在廳中候著吧!”

阿桑哥握刀持禮,黃石剛和魏子尹二人即時眼中一亮。

尋了雅間,四人入座,隻待酒席。

黃石剛立時便問:“鐵兄,小弟有一事不明,還請直言相告。”

“但問無妨!”

“依小弟看,鐵兄不像是漢人。”

鐵穆耳一驚。

“鐵兄的隨從手持彎刀,應該是蒙古武士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