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微微的風吹著墓前的草(1 / 2)

微微的風吹著墓前的草。

一塊斜斜的墓碑拖在沙地上,浪潮打來,濺濕了墓碑的石腳。

順著石碑望去,石碑像犁一樣,留下了一道淺淺的溝壑。

溝壑的這頭被一根由纜繩改成的纖繩拖著,孤獨而又倔強的少年死死的拽著纖繩,背上披著一塊從船上撕下來的帆布,肩膀上墊著的一件折疊紮緊的冬衣,已經開始被纖繩磨出爛絮,纖繩深深的陷在瘦弱的肩膀裏,可以清晰的看到滲著血的勒痕出現在另一條已經紅腫的肩膀上。

少年的雙腳死死的陷在沙地上用雙手挖出的淺坑裏,瘦弱的雙腿隨著心裏默念的號子劇烈的顫抖著,綁著厚實碎布的雙手緊握著纖繩,伴隨著每一次搖晃,額頭上豆珠似的汗水開始低落,少年身體前傾,四肢似港口那些年久失修的機械臂般吃力的帶動著纖繩一寸一寸前移,整個身體的重量和力氣都在一根繃緊的纖繩上延續著,汗水浸透著已經滿是汙垢的襯衣,稍長的頭發濕漉漉的耷拉在頭皮上,被一頂工帆帽牢牢的束縛在耳後,汗水漸漸的隨著帆布邊緣低落,纖繩染上汗液,顏色變成了深棕色。

微風吹過,少年站直身子,取下纖繩,身前已經沒有了淺坑,從身後石碑纖繩上取下水囊,緩緩地飲了,隨後走到在石碑前墊下下一個滾木,回身繼續在身前挖出淺坑,然後重新背上纖繩,調整姿勢,踩著淺坑繼續前行。

如果你留意的話就會發現,墓碑的正麵生滿了水鏽,一些螺貝繁殖然後死去,死去的螺殼粘結在一起連成族群連成一片,像極了海邊大城鎮裏新娘子結婚時花冠上那一顆顆華麗斑斕的連璧石。

這是塊久的年代久遠的墓碑。

墓碑上的字跡已經風蝕銷盡。

原先的主人的屍骸也已經化作灰燼永遠沉澱在這個世界。

現在它的新的主人正在夕陽的餘暉裏默默注視著在夕陽下艱難的用纖繩拉動石碑的少年。

微風吹拂著這位將死之人的絲縷白發。

雖然虛弱,呼出的空氣裏已經滲透出些許生機外泄的死氣,但厚實的臂膀上和棱角分明的臉龐還是顯露出他曾經的英姿豪邁,身旁象征榮耀的紋飾和佩刀在夕陽餘暉中依然閃耀。

體內的生機流失的太快,時光流速仿佛從秒到分,進而瞬間按年來計算。身體中的生機開始外泄,引來了幾隻體積微小的冥魘安靜的等在一旁,直覺告訴他,更遠處幾隻體積更大的冥魘正在趕來。

他的離去可不是身邊這幾隻體積微小輩分不足的冥魘可以打發的。

他還很年輕。

正值壯年。

而現在他卻連在自己墓碑上雕細自己的名字都做不到。

因為他真的快要死了。

拉墓碑的正是自己一直最疼愛的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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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裏的海妖在一周前的暴風雨中偷襲了他的船隻,侍從們拚了命救下那些獻給上神的貢品,但在混亂之中,海妖化身為人登船偷襲,侍從們用自己的血和劍守住了年幼的世子,船隻的方向卻在暴風中開始偏移,當他發覺的時候,被陌生的船隻闖入領域驚擾而發狂的海獸已經逼近。

在與那些海中霸主海煞搏鬥趁機襲殺海獸頭領時,那頭垂死的畜生陰險的用尖銳鋒利的鰭翅骨刺穿了他的心脈,雖然最終靠著連斬十餘頭海中巨獸的威勢震懾住了這群蠢蠢欲動靈智極高的海中霸族,但身體的致命傷一直靠著硝石和霜草才勉強撐到現在,體表的傷口已經結痂,心髒卻遲遲不能愈合,一直在往外滲血,而且海獸的本命劇毒滲進血液,而那頭被自己襲殺的海獸頭領在肉身被毀後企圖重生,屍體漸漸的開始幹癟脫水,海煞那如同巍峨高山般的屍體開始以肉眼可見的極速在縮減,被束縛的靈魂一直想要掙脫自己的法器控製,隨著航行漸漸偏離軌道,海麵上尋味尾隨貪戀海獸屍體的巨獸越來越多,正如老人們所講的那樣,那些海獸對於死亡的氣息敏感到了極致,當碰到足夠珍惜的獵物時,不追到手絕不會放棄,他同樣知道,隻要自己不倒下,隻要順應自己靈魂中的那絲召喚趕到海葬墓,那麼一切就還有希望,最不濟的情形,至少自己的幼子可以在這場旅途中活下來。

隨著時間的流逝,血液在胸腔內開始混合空氣形成泡沫,粘連在各個器官之間,呼吸開始變的越來越急促,在年幼的兒子滿是擔憂的眼神中,他知道自己真的時日無多了,自己在兒子清澈的眼眸中日漸衰老,灰色在接近海葬墓的第一個早晨悄悄的從霧氣中爬上了他的發梢,而後短短的三天蠶食了他頭發和眼眸中所有的黑色還有他最後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