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伏羲穀(1 / 3)

如果要閃,已經來不及了。我猛地一腳踢向床頭,床板被我踢了起來,簾子一般擋在我麵前。士兵們當然沒有床,鋪蓋往地上一攤就睡覺,我好歹總是個都督,還帶著個床架子,用木板搭了個床。以前總覺得這樣有點不與士兵同甘共苦,現在卻在慶幸沒有完全同甘共苦。

床板一豎起,隻聽得“嚓”的一聲,劍尖透過木板。那人出劍極快,也有點太快了,大概想收手都來不及,這一劍居然連木板都紮透了。我趁他還沒有拔出劍來,身形一晃,已閃到一邊,正要拔刀砍去,卻見他頭一晃,額上突然有鮮血迸流,他呻吟了一聲,人軟了下來。不等我奇怪,隻聽得馮奇驚叫道:“楚將軍,你沒事吧?”

馮奇站在門口,臉上滿是驚恐,手上還拿著那把彈弓。我道:“我沒事。”

馮奇快步過來,踢了一腳那人,道:“還好,我總算趕上了。沒想到這刺客居然能到這裏來,該死的,軍中戒備太鬆了。”

我道:“不是戒備太鬆,是這人本事太強了。他死了麼?”這人身法如電,我自覺也趕不上這人的動作。這人的劍術,總讓我想起遇到過的那些奇醜無比的劍客。還記得當初在回帝都途中遇到那個自稱是“神”的劍客時,張龍友跟我說過那是一種法統的劍術,在馬上雖沒什麼大用處,但步下相爭,威力卻極大。也幸虧馮奇能及時過來,不然還真不一定鬥得過他。

馮奇蹲下身,試了試他的鼻息,道:“死了。”他翻過那人的身體,那人後腦上嵌了一顆鐵丸。馮奇的彈弓與這人的劍術倒是異曲同工,在馬上沒多大用處,步下時卻傷人立死。

我道:“可惜這人已死,問不出他的來曆來了。”這人雖然乍一看極像張龍友,但細看便知不是了。這人膚色比張龍友黑得多,也要瘦一些。

馮奇道:“楚將軍放心,還有一個,那人我已讓他們定要捉活的了。”

這時外麵忽地傳來一陣歡呼,馮奇眼中一亮,道:“楚將軍,捉住了!那人捉住了!”

我道:“去看看吧。”

馮奇答應一聲。走出門口,他讓幾個親兵把我的營帳中收拾幹淨,跟上來道:“楚將軍,今天要多加小心。雖然現在有兩個刺客,我怕還會有第三個出現。”

我點了點頭。此時一些人已迎了過來,當頭的是提著兵器的楊易與陳忠。他們兩人的營盤靠近中軍,離我最近,聞聲已趕了過來。

看到我,兩人同時跪下。我忙迎上去,道:“請起。刺客捉到了麼?”

楊易點了點頭,道:“此人好生厲害,傷了我們十幾個弟兄,還是陳將軍以巨盾合圍逼住了他,方才打落他的兵器,將他擊昏了。”他說著,把身邊一柄斷劍雙手捧著遞過來。我接了過來,一眼便看見那斷劍劍柄上嵌著的一個太極圖,道:“人呢?”

楊易道:“便在後麵。”他站起身,道:“抬上來!”

兩個士兵抬著一個人過來了。這人身材瘦小,頭上還蒙著布。馮奇在我身後小聲道:“這人蒙麵,進軍營時受到盤問,結果拔劍傷人,另一個想必是趁亂進來的。”

我走過去,冷笑道:“好狡猾的刺客。隻是想到地軍團來,當然討不了好。楊將軍,快將受傷的弟兄送醫營醫治。”

我一邊說著,到了那刺客身邊。刺客四馬攢蹄地綁在一根槍杆上,這種姿勢被綁著,有天大的本事也拿不出來了。這人的劍很刺,隻利於擊刺,陳忠用巨盾困住他,正是以長擊短。以陳忠那等神力,沒打爆他的頭也肯定是想留活口,手下留情了。馮奇看樣子很為刺客侵入我的營帳而不安,我說這話是安安他的心。我伸手揭開這人的蒙麵,本想笑著說幾句,好讓馮奇更寬心一點,哪知才揭開一角,卻如遭電掣,渾身都僵住了。

這人竟是海老!

海老這人太神秘了。以前何從景對他言聽計從,但在與共和軍共同攻擊南安城時,我聽明士貞說何從景要對付海老,一直想不出究竟是什麼原因。隻是我再會胡思亂想,也想不到這個睿智的老者居然會充當刺客,並且現在被我們四馬攢蹄地綁起來。

馮奇看我半晌不說話,過來道:“楚將軍……”

我不等他說完,搶道:“將這刺客裝入囚籠,放到我帳中來,我要馬上審問。”

馮奇答應一聲,楊易在一邊道:“都督。”

他還沒說什麼,我道:“楊將軍,陳將軍,你們休息去吧,讓軍中弟兄加強戒備,隻怕刺客還有同黨。再通知廉曹兩將軍,讓他們堅守本陣,多加小心。”

如果照慣例,我總會讓五德營統領與我一同審訊的,楊易想必也要請示一下,卻沒想到我會這麼說。隻是他沒有多說什麼,麵色肅然,與陳忠兩個向我行了一禮。刺客居然侵入了中軍,這還是地軍團成軍以來的頭一次,他們也很是不安。

我小聲道:“楊兄,鄭昭先生現在如何?”

“他被軟禁著,我派了幾十個兄弟輪番看過,每個時辰一換,十二個時辰從不間斷,楚將軍放心。”

我點點頭道:“千萬要小心,不能出亂子。”鄭昭這種異術實在太叫人發毛了,現在這種最關鍵的時刻也隻有楊易看著我才能放心。我回到帳中,裏麵已經收拾幹淨了,海老被關在一個囚籠裏。囚籠是關押犯了軍紀的士兵的,就是以前的坐籠,隻是我把坐籠周圍的那些尖棒全都去掉了。犯了軍紀,即使是死罪,斬首示眾已經足夠,用這種酷刑也是多餘。地軍團軍紀極嚴,但也會有犯軍紀的士兵,用這種囚籠關一兩天,知錯了便已足夠。關海老的是個大號囚籠,海老人生得也矮小,所以顯得很寬敞。海老身上被搜過,利器都已搜走。他被綁在囚籠的欄上,就算醒了也動彈不得。

我查看了一下,確認海老不會掙脫,向一邊的馮奇點點頭。馮奇會意,拿起桌上的一碗水,含了一口,走到籠邊向海老麵上噴去。海老似乎也有鄭昭那樣的攝心術,單獨麵對他我還當真不敢,因此讓十劍斬中的今晚輪值的四人都陪在我身邊。

馮奇一口水噴出。剛噴到海老臉上,馮奇臉上露出詫異之色。海老長相奇醜無比,有布蒙著還看不出來,但這布一濕便貼在了臉上,馮奇看來定是大吃一驚。他倒也沒說什麼,走過來小聲道:“他醒了。”

我走到海老身邊,看著他動了一下,慢慢睜開眼。等一看到我,他眼裏卻沒有驚異,隻是苦笑了一下,道:“楚將軍,果然殺不了你。”

我又向前走了一步,道:“海老,請原諒我的無禮。”

海老道:“我來行刺,自當如此,楚將軍不必自責。”他看了看站在我身邊的馮奇,道:“這位將軍想必也糊塗了,嗬嗬。便是老朽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有來行刺的一天。”

我們一問一答間,馮奇臉上已露出了詫意。海老長相古怪,已經讓他奇怪,而我和海老居然認識,現在我哪裏像是在審問刺客,倒似與故交拉家常一樣,如果是曹聞道,一定按捺不住好奇心要問我是怎麼回事了。

我拖過一張凳子坐了下來,道:“海老,我有句話要問你。”頓了頓,我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海老也看著我,道:“楚將軍,你當真想知道?”他看了看馮奇,道:“你讓他們退下。”

海老要對我用攝心術?我的心中一動,但如果不聽他的,海老一定不肯說。我站起身道:“馮兄,你與弟兄們先到外麵等著。如果我說要帶此人出去,你不要聽我的命令,立刻用冷水澆到我頭上,將此人拿下。”

馮奇睜大了眼,可能他覺得我有點糊塗了。隻是他再莫名其妙,也不多說什麼,行了一禮道:“遵命。”

他帶著三個十劍斬中人一塊兒出去,我重新坐下來,道:“海老,假如你要用攝心術,我勸你還是算了。”

海老眼中閃過一絲驚詫,道:“原來你也知道攝心術。你也真的越來越厲害了,現在我就算對你用攝心術,也逃不出去。”

我道:“我也不信海老你會用這種手段。隻是今天實在也太亂了,我本來更相信海老你決不會充當刺客,可是你仍然當了刺客。” 海老看著我,眼中灼灼放光。我知道那並不是施攝心術的意思,看著他的眼睛,也不避讓。半晌,海老道:“豈但是你,我也不相信自己會來行刺,但還是來了。”

我道:“那麼,請問究竟有什麼原因?”

海老歎了口氣,道:“原因很簡單。你那四個保鏢為什麼會出去?”

我呆了呆,道:“海老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說呢?”

我皺起眉,過了好一會,才不確定地道:“我想來想去,隻有一種可能了,是有人給你下了命令。”

海老氣概極大,在五羊城時,望海三皓中另兩個老人極得何從景信任,但在海老跟前卻直如隨從。如果說有人能命令海老,我實在不敢相信。但我話剛出口,卻見海老點了點頭,眼中有嘉許之色。我更是詫異,道:“那麼,到底是什麼人能命令海老你?”

海老道:“楚休紅,直到現在你似乎還很尊敬我。我想問問你,這是什麼原因?”

我道:“當初在五羊城聆聽海老你的教誨,你曾說過,天下萬物皆是平等。此理我從來沒想過,聽海老你一言,方才茅塞頓開。更何況以前數次受過海老恩惠,楚某念茲在茲,絕不敢忘。因此,”我頓了頓,接道:“海老你居然前來行刺,便更讓我奇怪了。”

海老歎了口氣,道:“你既然也認為天下眾生平等,不論是什麼,都有活下去的權力,那你為何仍然提兵來此?”

“受命於上,不敢有違。”

海老看著我,道:“我與你也是一般。”

我說不出話來。在我的印象中,總以為海老不會聽任何人的命令,可是顯然我想錯了。我皺起眉頭,道:“當初帝國南征軍中的高鐵衝,還有我在符敦城外碰到過的一個,曾與鄭昭一同來帝都的海老你的孫子,加上海老你,似乎是另一種人,我說得對麼?”

海老怔了怔,道:“孫子?”他想了想,這才道:“原來你是說那個啊。其實他不是我孫子,也許有點親屬關係,但我也不知道。”

我詫道:“你自己都不知道?”

海老歎息了一聲,道:“你顯然沒有讀心術,不然早來讀我的心了。有過女人了吧?”

我的心微微一痛。第一個女人是高鷲城裏的蘇紋月,每當想起她來我就覺得心痛。我道:“這和女人有什麼關係?”

“讀心術需要童身。一旦練成,也就成了天閹。”海老苦笑了一下,“我怎麼還能有孫子?”

我呆了呆,道:“還有這等異事!”

“你在見過蛇人前,相信世上有這種人麼?”

我道:“天機法師的《皇輿周行記》中曾有記載,但我那時根本沒看過這部書,當時也實在不敢相信,所以曾拖了個蛇人的屍首去見高鐵衝,他才告訴我的。海老你與蛇人有什麼關係?”

海老道:“這樣說說不清,我還是從頭說起吧,不知楚將軍有無興致?”

我耳朵都要豎起來了,道:“當然有,海老請說。”

海老道:“那你不放開我麼?”

我猶豫了一下,道:“海老,請原諒,你實在太讓我害怕,所以不能釋縛。請說吧。”

海老也沒有堅持,頓了頓,道:“很久以前,這世界是另一個樣子,當時的人能借助工具在天上飛得比鳥還高,在地上跑得比奔馬還快。”

我道:“是。我當初還找到兩部書,講的就是那時的事,隻是不太看得懂,而且書頁的材料我至今也搞不懂是什麼做的。”

“你覺得這些都是真事麼?”

我想了想,道:“雖不敢信,但也不敢說那是假的,畢竟年代太過久遠,已經沒什麼證明。”

海老道:“那都是真的。我們這個世界,其實是上一個世界的殘餘。”

我詫道:“上一個世界?”

“是。上一個世界,就是你們這些人的祖先。你想必也聽說過,他們神通廣大,幾乎無所不能,結果遭了天譴。”

我幹笑了一下,道:“我一向以為這隻是傳說而已,畢竟太不可信了。”

海老道:“當初我也覺得那隻是胡扯,直到看到蛇人。”

“蛇人?”

海老點了點頭,道:“你覺得,蛇人是怎麼來的?”

我皺起眉頭,道:“聽說蛇是生蛋的,蛇人想必也是如此。”

“你見過蛇人的蛋麼?”

我呆了呆。與蛇人交戰過這麼多年,我還真的從來沒見過蛇人的蛋,隻能見到蛇人源源不斷地出現。別說蛇人蛋了,連母的蛇人,這許多年來我隻見過那百卉公主一個,別人就從沒見過。我道:“蛇人的蛋應該都在伏羲穀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