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殘屋遊蟲(2 / 2)

我酸溜溜地胡思亂想一通後竟睡著了。

醒來時,四周有著落寂的囂鬧,初秋的蟲鳴還挺吵的。

天黑了?

我捏揉麻木的雙腿,一個伸展將腳邊的骨灰罐子“咣咣咣”地踢了出去,在滿是焦礫的地上它沒辦法滾得太遠。

一抹小小的蟲影在月光裏蹣跚移動。它在各式碎骸裏穿出穿進,直至攀爬上一片翹起的玻璃,反射的月光將其輪廓清晰地映照。

是隻斑點天牛,頸上還拴著一根白棉線。

它讓我又想起了發小天青,這真是件很莫名其妙的事情。自從到瑤江藝校上學後,我幾乎跟家那裏玩伴都斷了聯係,平時連想起一秒的時間都沒有,在這樣詭異的鬼障裏,我不但和天青說了話,還動不動就想起他。

這特麼算是為了反擊南城九傾撩小妹的潛意識報複嗎?我對自己的無聊程度表示驚訝。

夜色濃黑,隻能拚命聚焦起視線,隨這根棉線遊移在光怪陸離的陰影中。

好動的甲蟲將棉線四處纏繞,沒有斷裂,似乎也沒有放盡的跡向。

我搓了搓冰涼的手指,撚起一截線繞在指頭上並不斷收緊。片刻後,天牛揮舞著腿肢被拽到了掌心裏。從它的頸部解下線纏在指間,小心地繞啊繞,然後跟著線的軌跡在這房內兜兜轉轉。

線長似乎無窮無盡,隨蟲子磕磕碰碰的旅程穿越各種碎渣,繞過砸穿床架的梁又被卡在地磚縫間,最後懸進地板上的窟窿內。

站在黑黢黢的洞沿,我抬了抬指頭,雪白的線體猶如一絲皎潔月光,筆直地垂入幽深的地底。

“小九?”呼喚沙啞地震響,嘶啞而怯懦。

我吃了一驚,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叫起南城九傾的小名。

天牛出現也算正常吧,這隻生命力頑強的甲蟲說不定是從某隻被燒破裂的瓶子裏逃出來的,而拴住脖頸的棉線團可能在它勝利大逃亡的過程中,卡進了某條縫隙裏。

這樣的解釋好像挺合理的。

就算是這樣,我還是勾緊了線稍微用力拉扯幾下,試圖讓它鬆脫或直接斷裂,貼近物理規則的反應才能讓我對自己的判斷不那麼的心虛。

線越繃越緊,眼看要斷,手指已被勒得生疼。

我暗籲一口氣,一股焦腐寒息順著剛才的吐氣,從窟窿底下猛烈地回襲上來,冷冽如刀地拂刮過皮膚。

這縷森冷的襲擊實在突兀。

我驀地一驚,人就往後仰麵倒地,腳上濕滑的鞋飛脫而去,疼痛從光溜溜的腳底板直衝腦門。

手指上的線勒緊,幾乎要將指骨折斷。我正頭疼著怎麼將它扯離,那頭卻一鬆,線斷了。

這一痛一斷,倒讓我緊張到嗡嗡不停的腦袋恢複些許反應能力。

連滾帶爬地摸回白天瞌睡的地方,我在手上包住了布把腳底紮的碎片給拽了出來。

疼痛有力地拉回了因驚恐而遠離的神智。

這下,我再傻也知道了那隻突然出現的天牛絕對不是什麼從窗外飛進來的自然產物。

包紮傷口後,滿手全是黏糊糊的血。而那根斷了的白棉線正安靜地耷拉在洞沿,那縷陰寒或隻是穿過地板的夜風?

像是為了嘲諷我這種牽強的自我安慰,斷線動了,它一截一截地移進洞內,最終隻剩個線頭勾掛在洞沿,眼看就要跌落下去。

我飛身撲了過去,攥住線頭將它繞緊手指。而線猛得抽緊,越來越用力,被勒住的手指迅速充血黑紫。

“九傾?”

尖銳的痛怵使我瘋狂地嘶叫起來,另一隻手死死伏摳於地麵上。

疼痛開始消失,一種怪異的酸麻爬上皮膚,我知道再不放開手,自己可能要被扯廢掉好幾根手指。

我慌亂地甩著手,線圈繞緊紋絲未動,像是嵌進皮肉長成一體。

“九傾!南城九傾!”我繼續瘋狂地嚎叫,胡蹬亂踢的雙腳踹倒了焦朽的床架,它嘩啦啦地塌了一地,潑我一身的黑灰飛燼。

線驀的鬆了,軟綿綿地蕩在指頭上。

我氣喘如牛喉嚨裂痛,癱趴在地上怔忡地瞧著皮膚上一道道血淋淋的勒痕。

有東西正從洞口緩慢地舉上來,直至暴露在亮堂堂的月光下。

那是一隻血肉黏連焦枯如柴的手,血淋淋油膩膩,散著灸烤過脂肉的焦腥。

它孤獨地舉在洞口,然後彎曲三根指骨,做了一個手勢。

我嚇得淚溢在眼眶邊沿搖搖欲墜,雙手拚命地將嘴壓個嚴實,生怕脫口而出的哽咽將這一幕恐怖的情景給驚破。

它代表著,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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