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不知,此馬實乃是張路遙的父母所留遺物。張氏夫婦生前本也是江湖上極富盛名的一對高人,刀劍合璧,少有對手。然而前些年卻意外故去,隨身的諸般寶貴物事也盡數失落,僅餘這匹瘦馬留給張路遙。後來張氏族中生變,張路遙遭人逐出家門,相隨的也僅有這一匹馬而已。雖然此馬瘦骨嶙峋,老邁之態盡顯,但於他而言,一則乃是父母遺物,彌足珍貴,二則是相伴多日,感情甚深,故而不忍舍棄,於是此時才會拚命相護。
此間種種關節,旁人自是難以知曉,因而都露出奇異之色。但無論如何,張路遙對這瘦馬的回護珍惜之意,總是暴露無遺。以黑白二童子的為人,自是要大加利用一番了。
張路遙聽得黑衣童子言語,苦歎一聲,麵色一陣變幻,片刻後終是打定主意,咬牙道:“好,我答應你的要求,隻是還望閣下能放過我的這匹馬兒,否則在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黑衣童子聞言麵色一沉,正要開口怒斥,忽聽車中那人柔聲道:“小黑,怎麼這麼久?還沒好麼?”
這人語氣比之方才,顯得溫和了許多,但聽在黑衣童子耳中,卻仿佛是什麼催魂奪命的魔音一般,令其立時臉色大變,身軀更微微發起抖來,顫聲應道:“是,是。神君爺爺請放心,馬上便好了。”
車中那人輕哼一聲,又沉默了下去。黑衣童子等了數息,不見有什麼動靜,方才容色稍緩,轉而對張路遙惡狠狠道:“小雜碎,還不快點過來拉車,等著找死麼?”
張路遙趁著這片刻功夫,將肩頭傷口稍稍包紮一番,方才止住流血,聞言不由氣往上衝,剛要反唇相譏,但想到生死都操於人手,又有甚麼好發作的,於是強自按捺住。但他也知黑衣童子現在正是焦急之時,又怎會輕易如他所願?當下眼珠一轉,不緊不慢道:“閣下先答應放了我的坐騎離開,我便自會聽你的安排。”他話音雖不高,然而其中意思卻很是堅定。
黑衣童子大怒,麵上殺氣一閃而過,暴起喝道:“好小子,老爺先斃了……斃了你的臭馬。”他本是要說“斃了你這小雜碎”,但他與張路遙僵持至今,所為的正是要讓對方屈從自己,若就此將之擊殺,雖然痛快,卻也便算是輸給了對方。故而黑衣童子略一猶豫,便改口道“斃了你的臭馬”,其中威脅之意甚是分明。
張路遙見他神色猙獰,氣勢洶洶,不敢怠慢,忙退後幾步護在瘦馬身前。
忽聽那白衣童子說道:“別管馬了,答應他便是。”黑衣童子聞言,瞪眼怒道:“怎麼?”瞧他神態,顯然甚是不服氣。
那白衣童子雙目微闔,漠然答道:“你若不怕再拖下去被神君爺爺怪罪,大可自便。”黑衣童子神色一滯,顯然對於白衣童子話中的後果大為懼怕,隻得向張路遙叫道:“也罷,老爺今天便依你這次,快讓你的臭馬滾開,滾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張路遙聞言暗鬆口氣,知曉自己這匹馬的性命算是保住了,雖然自身因此落入敵手,但好在暫時並無性命之憂,日後如何脫身,也隻能隨機應變了。當下答應道:“好,且等我片刻。”說畢返身抱住馬首,牽著瘦馬走開了幾步。
黑衣童子雖麵露不耐,但也生怕逼迫過急,再生變故,隻得強自按捺。白衣童子卻是往張路遙這邊斜上一眼,嘴角輕撇道:“玄黃馬本也算得上不錯的異獸腳力,隻可惜這一匹如今已是病入膏肓,不堪大用了。”
他言下之意,自然是暗指張路遙如此珍視這匹瘦馬實是件極為愚蠢之事。
張路遙也不去理會,隻是摟著玄黃馬敘說了幾句分別之語,旋即輕歎一聲,轉身往車邊走過去。走不幾步,忽覺身後一陣拉扯,他回首看去,隻見玄黃馬正咬住自己衣角,輕聲嘶鳴,大眼中滿是不舍之意。
張路遙心中一酸,不由便要灑下幾滴淚來,但察覺到黑衣童子等人嘲笑的目光,淚水頓時一收,心道:“我此時哭泣,正是讓對方更加得意。”當下強抑悲傷,向玄黃馬道:“好馬兒,不要跟著我啦,我如今也是自身難保,你自己找個地方活下去罷。”那玄黃馬聞言悲嘶一聲,仍是不願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