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棉十分激動地講著。我看這哥們是死心塌地要幹什麼“馬楊公司”。再說些反對意見也沒什麼意思了。於是,我問他:“上次你說我們錢不夠,需要籌款。現在我們還沒籌到一分錢,你怎麼就急於注冊公司了?”
“上次咱們談過後,我仔細想了想。如果我們連個公司都沒有,你憑啥去取得人家對你的信任呢?我剛才講了,破釜沉舟,破釜沉舟!”
“破釜沉舟,你至少也得有點‘破釜沉舟’的本錢吧?”
“我真覺得沒看錯你!你總是能說到點子上。今天,就是要跟你商量這個事。”
“得,你什麼都決定了,還跟我商量啥?你說吧,你想怎麼做?我該怎麼做?”
“公司的啟動資金一共需要投15萬美元。我現在可支配的隻有10萬美元,所以我出10萬美元,占公司49%的股份。你呢,出5萬美元,占公司股份的51%。”
“你先打住。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嘛,我現在手上隻有2萬美元嗎?我到哪兒去借其餘的3萬塊呀?”
“你那兩萬塊錢,你自己留著用。把放在我這兒的5萬元拿去入股就行啦。”
“我啥時候在你這裏放了5萬塊錢了?是我腦殘了,還是你喝多了說醉話呢?”
楊棉從茶幾底下提出個紙袋子倒在茶幾上,一共5捆美元。
“別吃驚。不是你放在這裏的,但確實是屬於你的。你和樂怡辦離婚手續的前一個晚上,樂怡拿著這些錢到我這兒,告訴我,在你最需要錢的時候,把這錢給你派上用場。而且,還一再叮囑我,不要告訴這錢是她給你的,怕你不收,但我不敢撒這個謊呀。今天,我很自私,不是覺得你最需要錢的時候,而是我最需要錢的時候,把樂怡的秘密泄露給你了。我可能把你們兩個都得罪了。”
“問題是樂怡哪來的這麼多錢呀?”
“樂怡說,她把你帶到美國,半道又和你離婚了。她感覺特別特別的對不起你。所以,她想盡量多給你留下一些錢,以減輕自己內心的愧疚感。錢都是正路來的。她在畢業前後的整個夏季,把自己關在房間內,硬是翻譯了兩本書,這是後來出版公司給的稿費。情況大致就這樣,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先給我弄點酒吧!”
“冰箱裏有,自己去拿。”
我還沒等喝到一口酒,已聲淚俱下,泣不成聲了。
和龐鷺認識了以後,我就成了她免費的專職司機、導遊和廚師。當然,上述工作都是我自願的。
據龐鷺所講,她是學大眾傳媒的,畢業後在她的家鄉—— 一座長江流經的城市的報社工作,因為失戀,就想離開那座令她傷心難過的城市,而且是越遠越好。哪裏離她的故鄉遠呢?她展開世界地圖看了看,發現美國離中國最遠。一個在地球這麵,一個在地球那麵。於是,她拿著訪問學者的簽證來到美國了。
開始,她住在校方給她提供的緊鄰校園的宿舍,吃、住、行都挺方便的。半年之後,她以宿舍的租金太貴為由,退了那個房子。其實,倒不完全是因為租金高。她是想離開已經熟悉了的校園環境,深入到普通美國人生活的環境中,真實地感受一下美國社會。而且,她還必須要抓緊時間,她的訪問學者簽證期限僅僅一年。言外之意,法律上允許她在美國隻能再待小半年了。
有次龐鷺問我:“駿馬同誌,你每天不幹正事,整天陪著我這兒一趟那兒一趟的,你不煩嗎?”
我一臉嚴肅地回答道:“你看,你都是要‘走’的了,我能不盡點人道主義嘛!”氣得她用手使勁擰我的胳膊。
陪龐鷺在DC逛街,也使我對DC 的商業與景點有了較多的了解。說老實話,到美國5年了,從來沒有專程到DC閑逛過。
常言道:賣啥吆喝啥。龐鷺是做媒體的,所以,她對當地的中文報紙特感興趣。一到周末,不管她想不想買菜,她都會讓我開車帶她去超市。因為,當地的中文報紙都是免費堆在超市門口,供大家拿去閱讀。
華盛頓DC的中文報紙有三四份,都是周報,周五發行。我剛到美國時,也從超市拿過中文報紙看過。報紙的版麵內容太差了。我看過幾次我就再也不看了。
當我發現龐鷺對這些報紙的過度關注後,我就覺得這裏麵有問題了。
一天,我們兩個人並排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我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龐鷺專心致誌地低頭看報紙。
我用胳膊碰了一下龐鷺,說:“嗨,嗨。給我講講你在琢磨啥呢?”
龐鷺奇怪地反問我:“我這不在看報紙呢嗎?什麼也沒琢磨呀!”
“不說實話可不是一個好同誌啊!常言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有什麼事就講出來,說不定哥們還能幫上你!”
“那你說,我在琢磨啥呢?”龐鷺一臉挑釁的樣子。
“我又不是你肚子的蛔蟲,我怎能知道你在想啥?但我可以肯定地說,你在琢磨事呢!”
“那你又憑啥說我在琢磨事呢?”
“因為你反常。誰一張報紙反複看好幾遍呢?再說,那幾份中文報紙那麼差,你一個大記者不應該對上麵的內容感興趣吧?”
“那你說我對啥感興趣?”
“這也就是我想知道的,你到底琢磨啥呢?”
龐鷺放下手中的報紙,用手挽住我的胳膊,並漸漸地把身體倒向了我。輕聲地說:“駿馬,我發現你真是粗中有細,什麼事都逃不過你的眼睛。我覺得你挺可怕的,跟你在一起挺沒安全感的,但我也確實願意跟你在一起。”
“別轉移話題。老實說,你瞎琢磨啥呢?”
“我在——”龐鷺猶豫了一下,說,“駿馬,我肯定要跟你說的,但現在我不想說。”
“女人的心思就是多啊!”
“你說誰是女人?人家是女孩!”
“幼兒園大班的?”
“去!最煩你沒正形。”
“我沒正形?我要是沒正形的話,你不早被我拿下了?”
“你討厭!”
龐鷺雙手向我襲來,我用雙臂夾住她的雙手並乘勝追擊,把她攬在懷裏。埋下頭,用我嘴堵住了她的唇。
過了好長時間,我覺得龐鷺在哭泣。
我抬起頭,問她:“你怎麼啦?”
龐鷺緊緊地抱著我:“駿馬,我不想走!我不想離開你。”
在我和龐鷺廝守的這段日子,楊棉一天一個電話,催我和他商談公司的事。我總是以各種借口搪塞他。
後來,我的手機有一周時間沒有開機。讓我在十分安心的狀態下,陪龐鷺去了一趟美國旅遊勝地——尼亞加拉大瀑布。
我一周後回到家上網一看信箱傻眼了。
楊棉在郵件這樣寫道:“公司即將正式運營了,不管你有什麼樣的原因,不管你有什麼理由,隻要本周末晚6點前,你不主動來見我,那麼,你的5萬投資款我退給你。從此,你我不再是朋友了。”
我一看表,離楊棉規定時間就差5分鍾了。我拔腿向外跑。
龐鷺問我:“去哪兒?”
我說:“回來告訴你!”
我邊跑邊想,蔫人出豹子。楊棉可不是愛開玩笑的人,他說到肯定會做到。我要是5分鍾內到不了他的眼前的話,他就真能兌現他的誓言。我到美國這些年了,真能用心相交的人,隻有楊棉一個。我真不願因任何原因失去這個朋友。
晚上8點鍾,我回來了。楊棉也跟過來了。因為楊棉說他餓了,我們的公司的董事會還要接著進行,所以,我提議,會議地點改在我和龐鷺住的地方舉行。龐鷺可作為與會人員,並為大會提供晚餐。飯菜和酒都是現成的。我走了之後,龐鷺就開始點火做飯了。我們回來,恰好是龐鷺把飯菜做好之時。
我把龐鷺介紹給楊棉:“這是我今生第一次主動追求的女人,不,女孩,龐鷺小姐。”
楊棉對龐鷺點了點頭。
我把楊棉介紹給龐鷺:“這是我在美國唯一可掏心窩講話的男人,楊棉先生。”
龐鷺臉對著我,一直在盯著我。
稍有一段沉靜後,我對楊棉說:“老板,咱們的董事會接著進行吧!我先吃著,你先講著。”
楊棉真餓了,也不響應我的提議,他一口氣吃到打嗝為止。我也是一頓狼吞虎咽。
“馬楊網絡公司”董事會通過以下決議:
1.楊棉為董事長,馬駿為CEO;
2.本公司的發展戰略是,建立全美唯一一家銷售二手車的中文網站;
3.公司辦公室設在馬裏蘭的M城,“黃鼠狼”的寫字樓裏;
4.楊棉主管網絡技術方麵工作,馬駿負責融資、財務和營銷工作……
所有的條款,基本上是一人提議,另一人立即讚成。隻是在如何確定兩個人的股份比例時,兩個人有了爭端。我強調的是按出資額確定我們的股份比例。我出5萬,他出10萬,那麼,我占公司的33%股份,楊棉應占67%股份。
楊棉說,這種項目的運作,關鍵取決於個人能力。本身我們一共出的15萬美元,就是一個啟動資金,不應視為投資額,至少不能算是總投資額。真正的投資款,還得靠我去拉呢。所以,他建議我占公司的51%股份,他占49%的股份。
在我們倆各持己見,相持不下的時候,龐鷺一語定乾坤:“哥倆好,各占一半!”
楊棉這小子對自己喜愛的事非常鑽、非常執著。別的不說,就看他玩電子遊戲的那股勁,就挺嚇人的。我有幾次發現他玩電遊都玩到眼神發直了。
我就不是了,總是不安分,總是有不同的選擇。
命中注定,我又要轉入一個新的圈子裏了。
按照董事會的決議,遵照楊董事長的指示,我履職的第一項任務就是找“黃鼠狼”租他寫字樓裏的辦公室。
臨行前,龐鷺說她想見見世麵,要求跟著我去。我指指自己的臉,笑著看著她。
龐鷺說:“你也太功利了吧?幹什麼都講代價!”然後,用手指狠勁戳了我一下。
我們一同下樓,一同上了車。當我發動車時,我在後視鏡中看到,老房東在院裏站著,對我們這個方向不住地搖頭。
對我和龐鷺不住地點頭的人也有,這個人是“黃鼠狼”。前兩次我單獨來時,他都是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今天知道我來是要租辦公室,他的臉上就是兩個字——熱情。
“黃鼠狼”滿臉微笑,點頭哈腰。而且還兩眼放光,不時掃視著龐鷺。突然,我有種引狼入室的感覺。
“黃鼠狼”親自給我們做銷售向導。我們把所有閑置的房間都看了一遍。龐鷺在一旁不時地發表自己的建議。有時,還趁著“黃鼠狼”看不見時,用眼神示意我這個房間可以租,那個房間不可以租。
“黃鼠狼”一直在領路,每到一個房間,他就擺出專業的姿態,給我講解所在房間的特別之處以及性價比之類的。
看著看著,我心中就已經確定好要哪間屋子了,但我還是不露聲色地讓他帶路,把所有的閑置房間看過一遍。而且,按我的提議,我們上下樓都是走樓梯的。
回到“黃鼠狼”的辦公室後,“黃鼠狼”已是滿頭是汗了。他也不講究什麼職業形象了,把西服一脫,順手扔到桌子上。然後,快速地扯下領帶,解開領口,想給自己增加一個散熱通道。
這就是我想要達到的目的。我呢,啥事沒有,麵不改色心不跳。5年的外賣郎經曆,這兩步道兒,算啥?
“黃老板,論起做生意,你是老師,我是學生。但是,在商言商,我今天不得不跟你討價還價了。是吧?”
“沒關係,沒有關係嘛。大家都是生意人,幹的就是討價還價的活嘛。是不是?不討價還價,那還叫做生意嗎?是不是?馬老板,你請講!”
瞬間,我就由外賣郎變成了馬老板,這種感覺挺爽。龐鷺還向我這邊笑笑,我心中又多了種溫暖的感覺。
“黃老板,你知道,我做生意是初來乍到,不懂行情,甚至不懂規矩。還是請您這個老師講講吧!”
我似乎感覺到,龐鷺在一旁提示我,不該這麼露怯。
“馬老板,咱們是多年的朋友。是不是?在我心中,早就看出你會起來的,你可不是一般的大陸出來的人。你和他們……”
“黃老板,你批評過大陸人做事好拐彎。今天,咱們就按美國人行事規則做,好嗎?”
“好呀,好!馬老板聰明人,進步就是快!是不是?給別人我們最多優惠3%,給你,4%啦,這可是特例哦。怎麼樣,馬老板?”
“首先,我告訴你,二樓麵向南麵的那半層房間,我都要了。如果,朝向北麵已經租出去的那幾個房間你能收回來的話,那麼,整個二樓我全包了。”
“好啊!馬老板有魄力,出手不凡呀!我當時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個是做大事的人。是不是?”
龐鷺在一旁迷惑地看著我。
“但是,馬老板,你今天能到我這兒選辦公室,不單是為了我做生意,而是為了我們——你和我們公司共同做生意發財的。”
“怎麼講?”
“你用你的空閑的房子做投資,和我們一起做IT產業。你不是跟我說過,你栽下梧桐樹,隻等鳳凰來嘛。現在,我們公司這隻鳳凰來了。”
“NO,NO,NO!馬先生太會開玩笑了。這怎麼可以呢?”
“黃老板,現在咱們一起算個賬。我粗略估算了一下,按麵積說,你們現在大約還有30%~40%還沒有租出去;按樓層說,美國人不喜歡租低層,所以我注意到了,你們的高層入住率很高,近乎100%,而樓層越往下出租率就越低。例如二樓基本就沒租出去。你已經接手這個寫字樓兩年了,這說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