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農曆鼠年](3 / 3)

連續兩天,李子金都是滿載而歸。人們都說美國這裏的魚特傻,你不用喂食,那些傻魚也會咬鉤的。

第三天,正當李子金釣得正起勁的時候,一個穿製服的人,騎個自行車來到李子金身邊。他讓李子金出示《釣魚許可證》。

在美國河裏釣魚,是要辦理《釣魚許可證》的。通常一年收費10美元。

李子金不知道有這項規定。若早知道有這規定,他可能也就不會來了。他不是不守法的主兒。

穿製服的人問李子金,在這裏釣過幾次?李子金多誠實呀,告訴人家,前兩天就來過,今天是第三天。

違法了,就接受處罰吧,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穿製服的人記下了李子金的ID號碼,然後,麵帶笑容地把罰款單遞給李子金,騎著自行車走了。

李子金收拾好漁具就往回撤了。走在波托馬克河邊,他把單子從上到下好好看了看,還沒看完,腿就軟了,身體癱在地上。辦證釣魚,一年花10美元。不辦證釣魚,一次罰款500美元。免費李一共釣過三次(天),共計罰款1500美元。

就這個數,當時放到我的頭上,我也得癱。

李子金有次在電話中說:“這是不幸中的萬幸!倘若我在河邊釣了半年時間才被人家逮著,恐怕我當時就得學屈原了。”

李子金現在終於不用學屈原了,一家三口同時拿到了美國國籍。李子金一高興,15年來,第一次主動提出來請我到外麵的大飯店吃飯。他請客的地點,選在了全世界人民都知道的快餐連鎖店——肯德基。

李子金給出的理由是“KFC”的店名好記,也好找。

我是自己去的,龐鷺身體實在是不方便。

大家拜年話相互說過之後,李子金對我說:“你知道,我現在有合法打工身份了,我也該給家裏做點貢獻了。馬駿,你的事業做得大,看看能不能在你那裏給我安排點事做?什麼活都行!多少錢都成!隻要有事做就好!”

“你想幹啥,咱們先不說。我好奇地想知道,你以前怎麼願意在家待著呢?就是因為沒有合法打工身份嗎?”

徐慈頌在旁邊把話接過去說:“我們家老李給我算過一筆賬。他沒有美國文憑又沒專長,出來打黑工,一年下來最多能攢下萬八千塊錢的,這麼些年下來,也就是10萬美金左右。你知道,孩子要在美國讀個好大學,一年光學費就是五六萬美元。他能掙的錢還不夠我們孩子兩年學費的。所以,他主動放棄在外麵打工的想法,而是專心致誌照顧我們娘倆。你想啊,如果我女兒將來能拿到全額獎學金的話,相當於我們家老李一年給我們家掙多少錢呀!”

我對徐慈頌說:“你這隻是從經濟角度考慮的。你為什麼不從男人的事業心角度看小李子這樣做值不值呢?”

李子金搶過話說:“咳!馬駿,我不能跟你比,我沒有你那麼兩把刷子啊!”

“那好吧,你不嫌棄的話,就來我們報社送報紙吧。我們報社近期隻有這一個空缺。行嗎?”

我們報社送報的老王即將要回國了。他哥哥全家人在汶川地震中全都遇難了。他要回去替哥哥處理一些遺留的事情。李子金恰好補上老王離去而留下的空缺。

等到2011年,李子金的女兒李翠高考時,李翠的SAT成績竟然是滿分!由此,美國哈佛大學心甘情願地給李翠提供了全額獎學金。

小李子十年寒屋之苦終究沒算白熬。

7月8日淩晨,在龐鷺肚子裏潛伏了10個月的寶寶,終於想出來見見世麵了。

龐鷺有些害怕。我告訴她,別擔心,一兩個小時就結束戰鬥了。挺過這兩個小時,你就是媽媽了。

我們按照預先計劃好的行車路線,10分鍾就到達了事先預約好的產院。

美國的醫療條件是很好的,也很人性化。婦女在正常的生產過程中,丈夫是可以全程陪護的。

龐鷺痙攣式的疼痛一陣強似一陣。我記得我平時跟龐鷺總是有講不完的話,可看到龐鷺疼得滿是汗珠的臉,我卻一句話都講不出來了。以前我知道自己有一見到生人不愛講話的毛病,現在我發現自己遇到緊急情況也有講不出話的毛病。

醫院的助產士溜達來、溜達去的,一遍一遍叮囑我要多跟自己的妻子講話,以分散她的注意力。

我在心裏特別後悔,要是提前讓龐鷺媽媽來美國就好了。她媽媽又是生過孩子的人,知道這時候該給產婦講些什麼愛聽的話。

我思來想去,覺得這個時候應該多鼓勵鼓勵龐鷺,好讓她一鼓作氣把孩子生出來。

我用手撫摸著龐鷺的臉,說:“親愛的,再加把勁兒!生完孩子,我給你加200分!”

龐鷺疼得雙眼迷離地對我說:“哥,看我給你生孩子的份上,再給我加50分吧!”

我毫不猶豫地答應她:“行!說定了,250!”

後來,龐鷺說她當時確實疼懵了,沒意識到自己的要價,讓自己得到了中國人祖宗八代都不喜歡的“吉利數”——250!

兩個小時都過去了,天都快見亮了,這孩子又不折騰了。這也給了龐鷺一個喘息的機會。

醫生過來,檢查一陣子之後,決定改為剖宮產。醫生讓我在《手術聲明書》上簽字。

我跟龐鷺說:“親愛的,大夫讓你剖宮產。我得替你簽字。”

龐鷺一聽剖宮產,一下子清醒了,連連擺手,說:“哥,我絕不剖宮產。我要順產!我讓我孩子的一生一世都是順利的。”

我馬上跑過去跟醫生說了龐鷺的意思。

醫生說龐鷺的子宮在收縮,如不及時把孩子取出,會危及兩條人命。醫生要求我立即簽字,立即送龐鷺到手術室。

我又跑回病房,跟龐鷺說了醫生的話。

龐鷺嗚嗚地哭了,說:“哥,從此我肚子上有個疤痕,你以後會不會嫌棄我?”

我又語塞了。指指她,又指指我,比畫來、比劃去的,最後竟說一句:“扣你100分!”

龐鷺進了手術室。我被關在外麵了。

我突然想到,孩子馬上就要出世了,可是名字還沒想好呢。

前兩天,龐鷺睡不著覺,逼著我和她一起給寶寶起名。

龐鷺說:“哥,按照你給馬怡樂起名的思路,我看咱們的孩子就叫‘馬鷺龐’吧!”

“不行。聽起來別扭。”

“怎麼別扭?”

“‘馬鷺龐’,‘馬鷺龐’……我咋一聽到‘馬鷺龐’三個字,就能想起一首歌來。”

“聽到孩子的名,就讓你想起歌來,多好啊!哥,‘馬鷺龐’讓你想起哪首歌了?”

“我在馬路旁撿到一分錢,把它交給警察叔叔手裏邊……”

“你唱錯了,人家是‘馬路邊’撿到一分錢,不是‘馬鷺龐’。”

“問題是,隻撿到一分錢。要是一次能撿到100萬美元,是叫馬鷺龐,還是叫馬路邊,都無所謂了。”

“哥,你能不能有個正型?”

“哦,等等!我想好了,咱們的孩子就叫正行,馬正行。一匹馬正在前行。有詩意,有創意。好名字!”

“馬正行?那是個女孩的名嗎?”

“你怎麼肯定咱們的孩子就是個女孩呢?”

上次龐鷺懷疑肚子裏的是個女孩,原因是這個孩子在她肚子裏特別的乖。但是,從今天淩晨折騰到現在,我看就不像是一個乖女孩的表現了。

上午10點鍾,隨著一聲嘹亮的啼哭聲,馬正行出世了!

我帶著激動而又感動的心情,看到龐鷺被護士從產房推出來。

龐鷺如釋重負地對我說:“哥,聽你的,咱們兒子就叫‘馬正行’吧!”

折騰到下午一點鍾,我才想起來,應該給祖國人民報個喜了。

我跟我媽講了龐鷺母子平安。我媽說:“你得感謝觀音菩薩。是我天天為你們禱告,菩薩才幫忙的。”

我又給龐鷺家打電話。龐鷺爸爸接電話的第一句話是“你媽已經到美國啦?”

我莫名其妙地問:“我媽來美國了?”

原來,龐鷺媽媽前幾天坐立不安,整天擔心龐鷺分娩的事。

龐鷺爸爸對老伴說:“你要是不放心,你就去美國吧!”

“我要是去美國了,誰來照顧你呢?”

“看你說的,我能吃能動的,用誰照顧?你走了,我反倒不用照顧你了。我知道,你惦記女兒。我讓秘書給你訂張機票。下了飛機自己打個車去龐鷺家。你自己也能找得到,就別麻煩孩子去機場接你了。準備一下,明天就走!”

龐鷺媽媽自己來了。因為一早我和龐鷺就去醫院了。龐鷺媽媽就在我們家門口,站了一上午。

2008年8月8日上午8點,我在我們家的籃球場設8桌宴席,請了80位貴賓,一同觀看在北京舉行的奧運會開幕式的現場直播。同時,這也算是為慶賀馬正行“滿月”而舉辦的宴席了。

北京當地時間晚上8點08分,北京奧運會開幕式正式開始了。我邀請的嘉賓也陸陸續續到場了。

後來很多的來賓說,能在早上8點鍾就開始舉辦宴會的,我這可能是美國建國以來的頭一份。

大家以人類特有的先來後到的行事準則,按順序選擇自己滿意的座位。這裏畢竟這是個球場,雖然我把電視屏幕懸在籃板下麵,高度有了,但視覺效果還是不好。來晚的人,還得背對著電視,扭著脖子回頭才能看到電視畫麵。

《華盛頓快訊》報的老總傑弗遜挺逗。他可能是脖子扭累了,幹脆就不看了,隻聽聲。然後,他看見大家鼓掌,就跟著鼓掌;聽到大家驚呼,他就跟著起哄。

然而,傑弗遜的兩隻手卻比別人忙活,他把他坐的那個桌子上的花生,全都扒開殼給吃了。

扒開的花生殼子,讓傑弗遜隨手扔得滿地都是。這要是在中國,大家肯定覺得他沒教養,沒規矩。可是,在這裏就不一樣了。我在美國到現場看球,也是把花生殼子直接丟在地上。

我理解這就是美國人的特點,什麼事都講究即興。

張藝謀導演的開幕式,讓在座的來賓看得就不隻是即興了。對一些不大了解中國的老美們來說,簡直就是看傻了。有些老美四下打聽:電視裏的場景是在哪裏?這就是中國嗎?

早年前,我在DC中餐館送外賣,有一次休息的時候,我問在餐館做服務生的一個黑人小夥子:“你了解中國嗎?”

“了解。中國有中國功夫和中國菜。”

“你知道中國人的樣子嗎?”

“中國男人與女人都穿裙子,都梳個小辮子。”

“你說的那是中國人在清朝時候的樣子。現在中國人不那樣了。”

“中國人現在是什麼樣子?”

“你看沒看見我?中國人就是我現在這個樣子。”

“不對,你現在這個樣子是我們美國人的樣子。”

這樣的對話發生在10年前。那個時期,中美兩國人民之間的相互了解,還僅限於通過書信和電影。

其實,那時候,我們中國人對美國人也是有很多的誤解的。

在多數的中國人的心目中,美國人就是一身牛仔裝,戴個牛仔帽,腰裏插杆槍,整天騎在馬上,沒個正經事要做。

在我的腦海裏,美國人給我的印象是一身武裝到牙齒的大兵,戴個大墨鏡,一手拿著啤酒,一手拿著香腸。酒還沒來得及喝一口,就被我英雄的中國人民誌願軍給俘虜了。

我到了美國之後才知道,美國這裏的啤酒還可以喝,但美國的香腸是難以下咽的,吃多了頭痛。由此,我終於明白了,美國大兵那麼容易被誌願軍生擒活捉,原因就是美國的香腸把美國大兵都給吃成腦殘了。

中國人是不是都聰明,我不敢說。但我敢說,張藝謀確實很聰明。2008年的奧運會開幕式精采紛呈地將中國現在繁榮昌盛的狀況展現在世人麵前。

在電視裏的禮花齊放的背景下,我舉起酒杯,請全場觀看開幕式的來賓共同舉杯,慶祝北京奧運開幕式演出成功!並預祝北京奧運會圓滿成功!最後,祝中國成功!

北京奧運會,讓世界重新認識了中國;讓世界感知到了中國的崛起;讓海外華人華僑體會到了水漲船高的感覺……

關閉電視機,我開始接受全場80位來賓的一一敬酒。

龐鷺怕我喝多了,告訴我用礦泉水代替白酒。

我對她講:“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今天咱們家,這樣的氣氛,我要是不喝醉的話,20年後,馬正行先生會笑話我的。”

“哥,你已經醉了。”

最後,我確實醉了。醉得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