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農曆虎年](3 / 3)

馬正行兩歲生日馬上就到了。龐鷺張羅著給馬正行舉辦個生日Party。而我正在做一個難以取舍的決定:是給馬正行上美國籍呢?還是給他取個中國籍呢?

這兩個國籍,馬正行都可以輕鬆獲得,但身為他的監護人,我的決定卻很難下。這可能會是左右孩子一輩子的決定啊!

這要是放在三四年前,這個問題肯定不是個問題。那還有啥猶豫的,給孩子要個美國籍唄!有多少人來美國生孩子,不就是為了給孩子弄個美國人的身份嗎?

2008年北京奧運會、2009年新中國60周年大閱兵,這兩場盛況麵向全球電視直播後,整個地球的風向立即轉變了。

以前是西風壓倒東風,現如今明顯是東風戰勝了西風。東風現在一吼,西風就隻剩下滿地找牙的份了。

你說,在這個關口,你賭哪一頭呢?

問龐鷺,龐鷺還是那句老話:“哥,你定吧。我和孩子都聽你的。”

問我丈母娘,龐鷺媽媽說:“我可沒什麼遠見,你自己定吧!”

身邊的就是這兩位親屬,我還能問誰呢?

閑著沒事,我把邁克叫了過來。

我開門見山地問他:“未來是中國強,還是美國強?”

“十年之內美國強,十年之後中國強。”

“什麼理由?”

“物理學上講,運動的物體都是有慣性的。美國經濟已經領跑了全世界幾十年了,即使後麵追趕者速度再快,在十年之內,美國憑借強大的慣性,也是領先於世界的。同樣道理,中國已經起跑了,而且速度明顯越來越快,這已經是無人可擋的了。在這個加速度的作用下,我想十年時間,中國足可以超越美國的……”

“中國領先世界之後又會怎麼樣呢?”

“同美國一樣,再把領先權交給別的國家。”

“例如……”

“對不起,我是人,不是神。”

“如果現在,不,十年以後,神允許你自由選擇國籍的話,你是想選擇中國國籍呢,還是美國國籍?”

“選美國國籍。必須的。”

“為什麼說是‘必須的’呢?”

“《聖經》開篇就講到,神造了聲光、山河、動植物後,令他們‘各從其類’。人類就是應該以民族和國家為劃分依據,從而‘各從其類’。我在美國生,我在美國長,我習慣這裏的一切,我也喜愛這裏的一切,所以,我是必須得選擇美國國籍。”

“邁克,如果讓你給個建議,我的孩子是應該選擇中國國籍呢?還是選擇美國國籍呢?”

“中國國籍!必須的。”

後來,我終於下定決心,給馬正行上中國國籍。

龐鷺問我:“是邁克的話,讓你下定了決心嗎?”

“不完全是。從職業角度看,馬正行長大後經商或做個自由職業者,選擇什麼樣的國籍都無所謂,但是,他今後要是從政的話,這問題就大了。這可是決定他政治生命的前提條件。在美國從政,需要他是美國公民;在中國從政,他必須一開始就是中國國籍。否則,他的政敵憑這一點就可以輕鬆擊敗他。到那時,你我後悔晚矣!”

“哥,你怎麼就認定他今後會回中國從政,而不是在美國從政呢?”

“邁克真正提醒我的觀點是:物體的運動是有慣性的。你我算是第一代移民,馬正行是第二代移民,馬正行會借助我們的力量,有一個加速度。但是,在美國,我們永遠都是少數民族。這個加速度又會讓他在政界走多遠呢?而在中國,他有一步登天的可能,甚至說,他能夠具備一步登天的條件!”

“什麼條件?”

“從今往後,我做的一切,都是為馬正行回國發展創造條件的。”

“哥,你為啥這麼用心考慮馬正行的未來呢?”

“馬怡樂的死,讓我永遠背上了一個‘不負責的父親’的枷鎖。我太怕馬正行再給我套上這樣的一副枷鎖了。”

中國有句老話:“孩子長一歲,爸媽老十年。”馬正行在一天一天地長大,大人們卻一日一日衰老。

一天,我媽家的鄰居張阿姨突然給我來電話:“你媽快不行了。”

我馬上訂機票,力爭第一時間趕回大海市。

龐鷺問我:“我和孩子一同陪你回去吧!好讓婆婆見一眼孫子。”

我想一想說:“我媽能不能活著見到我還不好說呢?你們就別跟我一起折騰了。你們去了,反倒給我添麻煩。”

我媽今年73歲。看來,中國人認為老人命中73歲是個坎,還真挺有道理。

龐鷺媽媽過來安慰我說:“你媽媽信佛,福大命大,不會有啥事的。”

我說:“媽,就借你這個吉言了,但願如此。”

我用半天時間,把準備送給親友、同學的禮物,稀裏糊塗地采購好了。

因為時間問題,我沒買到直飛大海市的機票。隻能到北京後轉機。

我通知楊棉讓他到北京機場接我,並幫我轉機。

在飛機上,我又將飛機的座位數了一遍。確實,我第一次乘飛機去美國時,把機上的座位數錯了。

上次隻數了經濟艙的座位,商務艙和頭等艙都沒數。或者說,當時我還不知道飛機上分好幾等艙位。

楊棉趕到首都機場來接我,並幫我預訂了2個小時後起飛去大海市的機票。

我還有一個多小時才能登機,楊棉幫我推著行李,我們到候機樓的咖啡廳歇了一會兒。

我要過來楊棉的手機,馬上給張阿姨打個電話問我媽現在情況咋樣了。

張阿姨興奮地告訴我:“你媽挺過來了。我一說你馬上就回來了,你家老太太立馬就精神了。母子連心啊!”

聽說我媽一時半會兒沒啥危險了,壓在我心頭的一塊石頭移開了。

楊棉說:“這就好了。本來我還想與你一同去大海市呢。老太太一旦有什麼不測,我好給你做個幫手,但我沒敢講,怕你說我這樣做不吉利。既然老太太沒啥事了,你就在北京待兩三天再走吧?”

楊棉話音剛落,隻聽候機樓大廳裏播放通知找人。仔細一聽,廣播裏傳來的人名竟然是“馬駿”。

難道這一會兒,我媽又不行了?

我以百米衝刺速度跑到機場值班室。一問才知道:龐鷺剛剛從美國給北京機場航站樓打來電話,讓機場通知我,馬上轉機去江城。她爸爸去世了。

我馬上跑回咖啡廳。讓楊棉幫我把去大海市的機票退了,再幫我把隨身的行李全部拿到他那裏去。我現在需要的是輕裝上陣去江城,刻不容緩。

2008年龐鷺生孩子的前幾天,龐鷺媽媽總是心神不安的。龐鷺爸爸就勸她去美國照顧閨女,順便幫閨女照看孩子。他有事在身,否則他也隨著來美國了。

這樣,龐鷺媽媽就趕在馬正行出生的那天,到了美國。一晃兩年了。這期間,因為不放心龐鷺照顧馬正行,所以,龐鷺母親就一直在我們身邊待著。

龐鷺爸爸按理說身體還是挺好的。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喜好運動的人。隻是下海經商以後,特別是這兩年自己一個人在江城生活,煙酒有些過度了。酒一天兩頓,煙一天三包,再加上沒規律的作息時間,老爺子突發心梗的條件全具備了。

更令人感到遺憾的是,老人家發病的時間是在半夜,等到上午司機來接他時,發現他身體都是僵硬的了。

據司機講,龐鷺爸爸好像是正在看書時,突發心梗的。因為,司機發現龐鷺爸爸床上還有一本打開的書。書名是《基業永青》。

龐鷺爸爸終年68歲。離73歲的坎,還差5年呢。

龐鷺爸爸的一生,如果必須用兩個字總結的話,那麼,“拚命”二字最恰如其分了。一個鄉下窮苦之家的孩子,能夠成為上個世紀50年代的大學生;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大學生,能夠被市長所青睞並重用;在仕途順風順水之時,又主動結束仕途而隻身投到商海,並在商海中取得輝煌……這一切,都是他“拚命”的結果。

但是,龐鷺爸爸的拚勁,隻是用在工作、事業方麵了。家裏的大事小情可就完全是龐鷺媽媽負責打理了。

龐鷺後來跟我說,在她大學畢業後,她才感覺到自己還有位父親。因為,從小到大,她都是媽媽一手帶大的。

在中學做教師的母親,不僅照顧龐鷺生活上的一切,而且,潛移默化地培養了龐鷺的性格……

我是第一個回到江城的。王品一是第二個來到江城的。龐鷺媽媽是第四天回到江城的。

龐鷺也想帶馬正行回來,但被老太太堅決地阻止了。

老太太說:“從此江城我們家就沒人了,我回去料理完你爸的後事就回來。你們跟我回去做啥?”

龐鷺的爸媽都不是正宗的江城人,所以,在江城也沒什麼親屬。我本以為參加送葬的人不會多。沒想到,那天是人山人海。

來的人有兩類:一類人是龐鷺爸爸生前交下的好友,另一類是江城的政府部門、企業界的人。後者都是衝著王品一的麵子來的。

王品一在普通老百姓的眼裏,人家是美國的大博士,世界500強企業的中國區總裁(去年已經由副轉為正的了)。以前中國人把大學生稱為“天之驕子”,我看,現在的中國人把海歸都捧為“天神”啦。

王品一在一些企業主眼中,就是財神爺。王品一在一些政府部門官員的眼裏,那就是當地的稅收的保障。

舉辦完追悼會後,按著中國傳統規矩,我邀請送葬的朋友們一起吃頓飯,以表示我們家人對朋友幫忙的感激與答謝。

一些人借故走了,一些人借故留下來了。

江城市那位曾與“黃鼠狼”綁在一起的招商局石局長,以東道主的身份在飯店裏張羅開了。我一看,也挺樂意,他出麵張羅,我也就可以少喝酒了。

龐鷺媽媽參加完追悼會後,就被人攙扶著回家了。她幹脆就沒到飯店來。

第二天上午,江城市開發區主管經濟的一位領導親自登門,看望龐鷺母親。他一再表示抱歉,前一天因為他在外地出差,沒有趕上參加龐鷺爸爸的葬禮。然後,話鋒一轉,詢問我們家有何要求和有何打算。

我知道他問話是什麼意思,就直接回答他:“我嶽父突然走了,但他做的事業還要繼續。他和王品一的公司在江城共同投資的藥廠還會繼續經營。至於這個企業今後如何管理,那是他們企業內部的事了。我在此也沒資格說什麼了。”

開發區的領導聽我這麼表態就很滿意地放心走了。

事後,我把我與江城開發區的領導的講話,全都一五一十跟王品一彙報了。王品一說我說得挺好。

我不好意思地對他說:“姐夫,我得跟你道歉!我當時說完就後悔了。我哪有資格說那些話呢?這個企業今後怎麼發展,隻有你說才是算數的呀!你才是這個合資藥廠的絕對大股東嘛!”

“哎呀,兄弟!我早就說過,你適合回國做事!你想問題也太複雜了。咱們兄弟之間還什麼道歉不道歉的!記著,咱們以後就按美國人的辦事風格來,一切都是直來直去,千萬別拐彎。”

我以前就認為,王品一“做的比說的好”。他們公司董事會研究決定,並經我們家人同意,龐鷺爸爸原來的投資份額,按誌願退股辦法處理,公司一次性補償龐家2000萬人民幣。

王品一比我先回北京。我陪龐鷺媽媽在江城又住了10天。待事情處理差不多後,我以“我媽需要照顧”為由,把龐鷺媽媽直接帶到了大海市。

大海市有山有海,風景秀麗,有利於龐鷺媽媽調節一下心情。

龐鷺媽媽和我媽一見麵,兩個老姐妹還一下子產生了感情。龐鷺媽媽決定先不回美國,而是陪我媽媽在大海市住下了。

中國有句話:“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逢。”

楊棉和劉菡這對冤家,在我努力撮合他們走到一起的時候,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說我:“多事!”

當我對他們倆的事不抱任何希望的時候,兩個人竟然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

忘了是中國哪部電影中的一句台詞了——“出來混,遲早要償還的。”楊棉和劉菡開始償還各自人生的情感債了,而且,是幾乎瘋狂地償還。

一個表態,願意把副市長工作辭了,到北京追隨夫君;一個表白,情願把央屬國企的技術總監工作辭了,到大海市做“宅男”。

我對他們兩個人說:“幹啥啊?嚇死人不償命咋的?是北京天塌地陷不能待了?還是大海市海枯石爛沒法生存了?見過因為戀愛不成,去尋死的;還從來沒聽說過戀愛成了,想自殺的!”

他們兩個人同時質問我:“你說誰想自殺了?”

“那麼高的職務,那麼高的薪酬,說不幹就不幹了,那和自殺有何差別?”

他們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呸!俗!”

楊棉和劉菡的“孽緣”歸根到底還是我造成的。因為我上次在北京首都機場著急去江城,就把行李都留給了楊棉。

從江城去大海市,我怕轉機折騰龐鷺媽媽,就直飛到了大海市。我的行李還在北京楊棉的手上。

我在大海市住了一周後,又經日本轉機回美國了,我的行李還是在楊棉那裏。

我回美國不久,聽說劉菡到北京出差,我就讓楊棉把我的東西送到劉菡所住的賓館。然後,等劉菡回大海市時,再幫我把我的行李送到我媽手上。

也不知道他們倆是誰先看上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兩個人同時相互對上眼了,接下來,他們就是一場天昏地暗的戀愛。

劉菡在跟我網聊時,還埋怨我為啥不早點介紹他們認識。

我說:“你有健忘症啊?我當初就跟你講過,我在美國有一個哥們,人挺好的……”

“你看看,問題不還是出現在你這兒嗎?”

“怎麼在我這兒呢?”

“你隻說是‘挺好的’,你為什麼不實事求是說‘巨好’呢?你文字水平太差了!”

“我還想說‘口誤’,你答應嗎?”

“討厭。正式通知你:從此就不要再提‘口誤’二字了。你聽見沒有?”

“對不起,我剛才口誤了。”

在2010年就要過去的倒數幾天,楊棉和劉菡不聲不響地來到美國。第一個晚上是在我們家住的。

我當時故意揶揄他們說:“注意一下政府高官、企業高管的聲譽啊,未婚同居是有損政府形象的。”

楊棉順手從懷裏拿出兩個小本,在我麵前晃晃說:“明媒正娶,合法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