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和諧論(1 / 3)

第二節 和諧論

何謂和諧,《現代漢語詞典》裏這樣解釋:配合得適當。從根本上說來,和諧是各種力量的和諧。對人來講,和諧的最高境界,是人的全麵發展和進步,是人們在精神上﹑文化上的通融性和協調性;對自然來說,是各種物態的融會與天然;對社會來講,是在和睦﹑友善的基礎上創造活力的競相迸發;對大文化來說,是生動多彩﹑氣象萬千的文化係統的共生態勢。和諧也是人類古往今來孜孜以求的自然、社會、文化、人際、身心等諸多元素之間的理想關係狀態。在中國傳統文化中貴和持中的和諧意識,一是“天人合一”,指人與自然關係的和諧;二是“中庸”,指人際關係,即人與人、人與社會關係的和諧。

一、書法基本元素的和諧

點線、墨韻、結構、章法、內容等是構成書法的基本元素。當一幅作品各個因素和諧時,我們在觀賞它時會愈看愈想看,這幅作品的分量是在領悟中增加的。書法和諧性建立在多重矛盾性基礎之上,是在矛盾衝突中構成的統一。中國書法是在豐富的筆墨線條衝撞中行走的風景。

(一)筆法與點線

筆法決定點線的形質,從而使其他要素之間變化統一構成和諧。筆法即寫字用筆的方法。書法使用柔軟的毛筆已成千年不易的事實,“惟筆軟則奇怪生焉”,通過軟筆來表現方圓藏露、逆順向背的筆勢,抑揚頓挫、輕重緩急的節奏,輕重肥瘦、濃淡濕澀的體態。中國書法主要以線條表現,所用工具都是毛筆,沒有特殊的書寫工具毛筆,不會有書法;沒有漢字與毛筆的和諧交融,也不會有書法,書法是靠毛筆繁衍的生殖文化。實踐中簡潔自然的筆法,生成豐富多變的點畫。要使書法線條點畫富有變化,必先講究筆法,筆法來自用筆,在用筆時有使轉、提按、絞翻、搶勢、順鋒、入逆、平出、動靜、偏正、曲直、輕重、快慢等方法,故元趙孟■於《蘭亭跋》中雲:“蓋結字因時相傳,用筆千古不易。”其說法是很有道理的,這些筆法在不同書體裏有不同的表現,總要求是對立後的統一與和諧。例如篆書有篆書筆法,草有草法,隸有隸法,楷有楷法。在筆法理論研究上的冗繁深邃最終指向模式簡潔化的書法線條。

元李雪庵運筆之法八曰:“落、起、走、住、疊、圍、回、藏。”利用運筆八法產生豐富多彩的點線、結構、章法、墨法等方法來表達作者性格、趣味、學養、氣質等精神因素,側重於表現精神美的藝術。這就要求妥當地組織好點畫與點畫之間、字與字之間、行與行之間的承接呼應協作關係,這種協作關係既有技法含量,更有文化含量。

(二)結構與章法

結構是筆法的有機組合,有以象構思、立象盡意的特點,而方塊構形,燦然於目的姿質又構成書法藝術和諧形式美的基礎。章法指安排布置於整幅作品中,字與字、行與行之間呼應、照顧等關係的方法。書法美的本質是創造鮮活的生命意象,這意象主要突出表現於結構與章法。二者隻是控製空間大小的不同。前者強調點畫與點畫之間顧盼呼應,依靠點畫長、短、粗、細、俯、仰、縮、伸,偏旁的寬、窄、高、低、欹、正,構成每個字的不同形態,要使字的筆畫搭配適宜、得體、勻美,也注重局部和整體的關係。章法既要有字組的節奏感,又要把握字與行﹑行與行﹑行與篇的和諧統一,產生神完氣暢、精妙和諧乃至“字裏金生,行間玉潤”的效果。

古人雲:“古人寫字正如作文有字法。章法、篇法,終篇結構首尾相應。故雲:‘一點成一字之規;一字乃終篇之主’。”我們看王右軍《蘭亭序》,其字皆映帶而生,或小或大,隨手所如,皆入法則,所以奉為“神品”。

(三)墨法與內容

宋薑夔《續書譜·用墨》雲:“凡作楷,墨欲幹,然不可太燥。行、草則燥潤相雜,以潤取妍,以燥取險。墨濃則筆滯,燥則筆枯,亦不可知也。”墨法亦稱“血法”。用墨之法用墨作風,因時因人而異。如北宋濃墨實用,南宋濃墨活用;劉墉喜用濃墨,夢樓專尚淡墨。另一方麵,又常因書體風格、紙張性能的不同而有所區別。當代書法創作多在有色紙上創作,但有的作者對紙張的生熟程度沒有正確的了解和把握,所以墨色很難形成“調”。當代名家沈鵬講:“墨分五色”,書法裏也有彩而不光是黑色,它是一種調,“調”遠遠比“色”的概念要豐富。調和而自然構成墨和。如何駕馭好筆墨,首先要熟悉筆性、墨性和紙的性能,要有精湛的筆法技巧,尤其是用筆力度、速度的控製。首先要正確處理好墨的均勻沉實、潤燥適中、竭筆飛白的相互同調;其次燥筆潤筆過度要自然;另外筆墨要隨書法家情緒的表現而發生自然的流瀉,最後達到“每波畫盡處,隱隱有聚墨痕,如黍米珠”之境。

書寫內容與書體、意境必須協調一致。顏真卿的《祭侄文稿》如果沒有悲壯的內容,哪有悲壯的書法風格呢?秀麗精致的書風難道可以表達雄渾開闊的詩境嗎?靜穆的書風難道可以表現開朗積極的內容嗎?古拙樸茂的書風要表達出淡泊蕭然、清逸綿邈的書寫內容恐怕也是不可能的。關於書寫內容與書體、意境的協調問題,也是當代書法創作中容易忽略的問題,很多書家容易為創作而創作,為美好的形式感而忽略內容的協調性。在大賽中很多評委戴上有色眼鏡看色彩、形式,看字的造型取勢,而很少將內容與書法意境聯係起來,忽略了內容與形式的和諧才應該作為評獎的條件。在創作時選擇文學情境、精神內涵與個人性情氣質特點相適應的文字內容有相當的必要性,隻有這樣,審美者才能從中感受到豐富的形式美變化和豐富的精神內蘊所帶來的無窮的審美愉悅。

在第九屆全國展的獲高獎作品中,我們不難發現詩境與書法意境的不協調。試看:

如:李白五古《古風其二十六》:碧荷生幽泉,朝日豔且鮮。秋花冒綠水,密葉羅青煙。秀色空絕世,馨香為誰傳。坐看飛霜滿,凋此紅芳年。結根未得所,願托華池邊。

這首詠荷詩通過碧荷、幽泉、豔日、秋花、綠水、密葉、青煙組圖讚美荷的華麗秀色與馨香,慨歎其芳年凋零。作者卻以渾厚、簡約、跌宕起伏的隸書用筆技巧來表現稚拙的情趣。這兩種景象恐怕是難以協調的。

再如:張旭《桃花溪》:隱隱飛橋隔野煙,石磯西畔問漁船。桃花盡日隨流水,洞在清溪何處邊?

詩人的畫筆,玲瓏剔透,淡淡幾筆,略露輪廓,情蓄景中,趣在墨外,就像一幅寫意畫,清遠含蓄,耐人尋味,表現出清幽意境。作者卻用正大宏闊、筆力張揚的魏體書法來表現,我認為有傷其境。

因此,在我看來,詩境與書境的協調應該引起書界的關注,引起大書法家的警覺。在書法界,動不動就用千篇一律的書法風格來表現出千差萬別的內容境界,這是很可怕的。

二、與自然的和諧

書法與大自然融為一體。周代大盂鼎、散氏盤,戰國時期的侯馬盟書、睡虎地秦簡,秦國的石鼓文、泰山刻石、詔版,還有各個時期的珍貴文物,各種書法形態牢牢地鐫刻在祖國的名山大川之中,沉積在江河湖海之中,與大自然同在,構成大自然的生命脈搏,顯現出人類智慧的火花、生命的律動。書法是大自然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也印證了“中國藝術強調,和諧的根本在於人對自然的回歸,在與自然的親和中,感受無上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