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鬆動論(2 / 3)

(三)墨韻的鬆動

“五彩”是指濃﹑淡﹑潤﹑渴﹑白。具體地說,濃欲其活,淡欲其華,潤可取研,渴能取險,白知守墨。氣韻生動,基於筆法,而成於墨韻。用筆的輕重徐疾,可以產生節奏的變化,同時也可以產生用墨濃淡枯潤的變化。墨分五色,粗細、徐疾、濃淡、幹濕等,才能使筆墨具有變化,有節奏,有韻律,有美感。筆墨婀娜中寓剛健,嫵媚中行遒勁,雄而不野,謹而不拘,獷而不亂,纖而不弱,巧而不滑,拙而不刻,要產生這些效果,必須懂得“靈動中具深厚,嚴密中有輕鬆”,太淡則傷神采,太濃則易呆滯。這也是我以前對墨色的論述。墨的鬆動與水分的多少、宣紙的品質、用筆的節奏、毛筆的性能、書畫墨本身的質量都有密切關係。

唐人寫經,墨色如漆,神采煥發,雖經數百年,仍猶如初脫手時之光景,顯得鮮活可愛,當然他們的用紙絕對不同於現在的生宣。當代書家石開先生不用普通墨汁,取上等油煙,墨之精品,在硯上重按輕推,不徐不疾,做順時針方向推磨,清水邊注邊磨,墨色的濃淡以濃而不滯筆毫為度,如此創作出來的作品首先在墨色上就高明了許多。“磨墨須奢,用墨須儉”。自然精氣結綴,墨光浮溢,活脫自然。今天的創作,都很講究用墨的寫意技巧的表達,無論是濃潤還是枯淡都要注意一個“鬆”字,因“鬆”而活。有了活才能充分表現出書法墨韻的樸素與華美,簡約與繁複,黑色是書法最玄妙的色彩。《山水訣》語“夫畫道之中,水翠雖為上,肇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可謂將墨推崇到了極點。為了充分表現書法的墨韻鬆動,當代書家多數用軟毫筆(羊毫或兼毫)書寫也是不爭的事實。倘若筆鋒過硬,筆畫僵硬,必然會影響墨韻的豐富性,使“五彩”失色。王鐸、林散之在墨法鬆動方麵的創造性價值,可以啟示現當代書家在繼承深厚傳統的基礎上,如何與新的時代共同邁進。當代書家是否敢於並能夠作出雖是循序漸進,但卻是不斷地突破性的變革,無疑會對當代人的用墨過於枯燥起到警示作用。

在強調墨韻的同時,必須注意到筆的存在性。所謂“有墨無筆”在書法中講的是一種感覺,沒有方向感的墨團,為墨塊所堵,見不到用筆的軌跡。墨色變化能夠產生一種縱深的審美層次。水在墨中起著關鍵性的作用,用法可以是先蘸水後蘸墨,亦可先蘸墨後蘸水,還可以是邊蘸水邊蘸墨;或者隻蘸水不蘸墨、隻蘸墨不蘸水。在書法界,一直存在著筆墨之爭,深究起來自然涉及骨、筋、氣、血的美學問題。

(四)筆畫的鬆動

筆畫的鬆動包含“韻”、“曲”、“缺”、“斷”、“破”等特征。劉熙載說:“用筆破而愈完,紛而愈治,飄逸愈沉著,婀娜愈剛健。”點畫貴乎鬆動。優秀的書法作品其線條體現出的是沉實感,無論哪種書體,哪種風格樣式,在點畫使轉,交代到位的辯證關係中自然會流露輕鬆靈動之意。劉熙載在《藝概·詞概》中推崇曲折的好處時說:“一轉一深,一轉一妙,此騷人三昧,自聲家得之,便自超出常境。”這種追求曲折幽深的傾向也體現在書法的線條上,線條所容納的點畫姿態,運轉自如的節奏感,從而形成線條的多變性,使得中國書法具有音樂的韻律美,產生豐富的節奏感受。這節奏依靠線條的鬆動姿態,這種姿態又來自於既鬆弛又富有律動感的用筆。一片輕鬆靈動的點畫組合,其間一定交錯著一片厚重的筆畫再加上剛猛狼藉的塊麵,構成“明線”與“暗線”的交相輝映,這種相得益彰的鬆動效果是當代眾多書家所追求的整體效果。

因為有了鬆動,書法線條就會出現多變性,從而出現殘缺斷裂的效果。蘇軾描述得好:“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這一缺一斷是一種詩境,正如老子的“大成若缺”道出了藝術的新境界,缺處即是圓處。貫休很有智慧地說“東卻西,南又北,倒又起,斷又複”,斷處即連處,虛處也是神處。其他書體不必說,即使表現靜穆之感的“鐵線篆”的線條看似死板,但解剖來看,細處也包含著殘缺的美。縱觀今天的創作,筆畫中追求“韻”、“曲”、“缺”、“斷”可以說是一種普遍現象。有學者認為,王寵的楷書最惹眼的特點是筆畫之間結構脫落,空間侵入字內。批評者也許可以說其“鬆懈、柔弱”,但其長處也正在“疏淡、空靈”。許多筆畫隻寫出一半,筆畫之間不相接搭,似乎筆畫與字體都方正萌生,或者即將進入雲煙彌漫的空間中去。美學上我們承認這是一種美的追求,那麼這美隻能來自於鬆動的筆畫,這鬆動的筆畫隻能來自於鬆動的用筆和柔軟的毛筆,“惟筆軟而奇怪生焉”,這“怪”應該包含“韻”、“曲”、“缺”、“斷”等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