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都是因為愛1
一
凡是多次受過十幾個小時國際航班摧殘的人,坐個短短三四個小時的國內航班簡直就跟玩似的。我對此深有感觸,原來總覺得從北京到海口三個多小時實在漫長,可現在想想,那根本就不叫事兒。
一個月的假期對於我來說像是隻有一個星期。回美國的前幾天,我就已經開始煩得睡不著覺了。一想起回去以後孤苦伶仃沒吃沒喝的苦日子,心裏就擰著難受。這兩天,小表弟也似乎格外地纏我,每天都得跟我出去玩好幾次不說,連洗澡睡覺都要我陪著。我推掉了所有的外出會友,全程在家陪伴老人和小孩。
吃過全家為我包的餃子,媽和小表弟一家便送我去了機場。從我上幼兒園起,每當周一一大早離開姥姥家去幼兒園的時候,姥姥都會趴在二層的陽台上,看著我的車走遠才離開。這次姥姥下了樓,在我上車前跟我抱了抱親了親。正可謂最痛是離別,這讓我心裏更加難受,但我們此時強顏歡笑,一直笑到看不見對方了才轉過頭。
托運完行李,家人把我一直送到安檢口。舅媽跟小表弟開玩笑似的說:“姐姐要去美國了,你跟姐姐去吧。”
小表弟點點頭,便跑到了我的身邊。
“親親姐姐吧,姐姐得走了。”舅媽又說。
我蹲下身子,把臉靠近小表弟的嘴。他用兩隻小手抱著我的臉,在我的右臉蛋兒上輕輕地親了一下。
“好了,我們走吧,跟姐姐拜拜。”舅媽走過來拉著小表弟說。
小表弟舉起他的小手,跟我揮了揮。
“拜拜。”
我這一說不要緊,隻見小表弟又跑了過來,雙手環抱著我的大腿把整個臉都埋在了我的腿上。
“快快,姐姐該走了,我們回家了。”舅媽過來拉他。
就這樣,來來回回推推搡搡數次,小表弟也不肯轉頭回家。最終,還是我媽硬把他給抱走了。
我在轉身離開前都保持著微笑,坐上了機場內的“小火車”,離別的憂傷讓我撕心裂肺地難受。我拿出手機,跟老頭邊哭邊說著不想回去。老頭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情形,一直熟練地耐心安慰我說隻要自己一完事就會去看我。
這次我長了記性,提前在網上換好了座位,靠過道,最起碼出入方便。飛機上的飯依然讓我聞了就作嘔,好在我媽早有準備,走前在我的雙肩包裏塞了一大包水果和小吃。一路上,我睡睡醒醒,心裏的一堆事翻來覆去地折騰著我。
又是十多個小時,落地洛杉磯。一出海關我就給李易童撥了電話。今天李易童加班,又趕上路上堵車,我坐在機場裏麵生生等了一個半小時。
“對不起,對不起,我這真沒想到會晚這麼長時間。”李易童把車停在路邊,一邊幫我往車裏抬箱子一邊道歉。
“真沒事,我一直看電影呢,充實得很。”我指了指手裏的電腦說。
“下次一定不了,趕快讓我彌補一下,想吃什麼?”李易童回到了駕駛座上,把車開出了緊急停車帶。
“我真隨便,都行。”
李易童挑了一家中國城的港式茶點。我們聊了聊各自的假期心得和見聞。
據李易童說,這次回國他男朋友告訴她自己在北京買了一個二手房,為的是結婚用。李易童當時就傻了,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關於房子的事,其實早在去年年底她的家人就為她準備好了。三環以裏,嶄新的四室兩廳外加私人停車位,出門就是花園,交通便利,隻等著她把事業有成一表人才的夫君帶回來了。李易童始終沒跟家人說過她有男朋友的事。一是兩人確實不太門當戶對,二是怕因為家人的不滿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更牛的是,男方也沒跟家裏提過有李易童這人,想等她回國後,這事兒定了再通知雙方父母。
為了維護男友的自尊心,李易童從沒跟他說過關於房子的事。她想的是等以後真的結了婚,就把這套牛奔洋房給租出去,然後兩人再一起奮鬥買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小家。沒想到,男友沒跟自己商量就自作主張在五環外來了個又小又舊的二手,這讓她心裏既為難又別扭,但嘴上卻什麼都不能說,當真是有苦難言。
“怎麼樣?”當時男友帶她在屋子裏轉了轉問她。
李易童看著斑駁的牆壁和破舊的天花板強顏歡笑地說:“挺好的。”
其實來之前她就已經決定了,不管這房子慘成什麼樣,以後她也肯定跟男友住。就算家人再心疼那也沒轍,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個男人才是陪她度過一生的人。這是她自己的生活,跟別人無關。
“你爸媽還不得瘋了?”這回換我說這話了。
“沒辦法,我是跟我男朋友過一輩子,他才是陪我走到最後的人。而且我家又不是隻有我一個孩子,我哥我姐都已經有了小孩,家裏少我一個不嫌少。”李易童理直氣壯地說。
“我真挺服你的。不過也是,可惜我是獨生子女,要不我也能像你一樣拋下負擔勇往直前了。”我為自己遺憾著。
“行了吧你,你現在有負擔不也一直勇往直前呢嗎?我跟你比差遠了,最起碼我這還有個幹幹淨淨一身輕鬆的單身適齡男青年。你呢,拖家帶口幾近夕陽的中年老男人。我爸我媽撐死也就是跟我別扭幾天,你爸媽絕對一下就得被你氣個半死。”她說話就是這樣不加掩飾地傷人。
“你別給我填堵了,父母最希望孩子幸福快樂,我家人看見我跟他在一起那麼幸福那麼快樂一定也會高興的,你少嚇唬人。”我雖然嘴裏這樣說,但心裏也一直沒底。
“我嚇唬你?你走著瞧吧,我真心祝你good luck!”她學著我的口頭禪。
煩人的事就是這樣接連不斷。我這堵心的飯剛吃完,一回到家就又被室友和她的新博士截在了客廳。
“呀!心怡回來了!”周淑雲穿著寬鬆的睡衣,露著半個肩膀跑到了門口。
我鎮定了一下,掃視了一圈屋裏的情況。廚房沒什麼變化,家具也都還擺在原位,沙發床一如既往地被攤開,但自己的屋門卻大敞著。
周淑雲一直跟隨著我的眼睛,看到我停在了自己的屋門上,便趕快上前解釋道:“我剛去洗過澡,出來就忘關了。”
我微微一笑便拖著箱子往裏屋走。
“心怡!我還沒給你介紹呢,這是我老公,陳思春。這是我室友。”周淑雲兩邊忙活著。
“又一老公,名字真配。”我心裏想。
“你好。”男人坐在沙發床上跟我點了點頭。
“你好。”我也禮貌地回了一句。
周淑雲像是不太滿意我們這種如此簡單的對話方式,趕忙在一旁活躍著氣氛:“我老公是台北人,今年讀到博士第三年了,光明就在前麵了!”
“上次誰說的打死不找台灣人,你真是夠不知死的。”我心想,但嘴上卻敷衍了一句:“噢,那加油吧。”
“對了!都忘跟你說了!我們聖誕在紐約過的!新年在時代廣場看的倒計時!簡直是太刺激太難忘太激動人心了!”周淑雲的五官像是馬上就要飛出去了,再加上誇張的肢體動作,讓人有想拿盆冰水潑向她臉上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