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媽忙不迭點頭,順手接過薑敏敏手裏的畫,轉身去安排了。
薑敏敏聽見他說“我們”,心裏又湧上一絲竊喜,他仿佛已經接納她成為家人,隨口說出我們,證明他沒有把收養來的小孩當外人。
雖然一句話代表不了什麼,但單純的薑敏敏覺得那就是全部了。
他們在草坪上慢慢的走著,離大宅和人群越來越遠,姚都君始終與薑敏敏保持一定距離,但薑敏敏還是能聞到他身上若有若無的清冽香氣。
夜幕已經完全降臨了,隻剩天邊一片淡淡的藍紫色豔霞。
姚都君往前走了幾步,忽然站定了,慢慢的轉過身,他的臉上帶著無法掩飾的喜悅,目光灼灼,似乎閃耀了恒久的光,帶著漫長的期待和對未來無限的希冀,他覺得自己已經等得太久了,而這一刻,來得這樣始料未及,讓他一時之間無法適應,雖然一向善於控製情緒,但這一刻,他再也無法壓抑,眼中幾乎要湧出淚來,他忽然低下頭,倉皇的修飾自己的表情,他不願嚇到薑敏敏,她此刻還是個孩子呢?
“你,你怎麼了?”薑敏敏察覺到了他的反常。
姚都君抬起頭來,臉上已經掛上那永遠波瀾不驚的微笑。
是啊,來日方長,他已經找到她了,這一生所有的歲月,他都不會再放手,他會永遠的和她在一起。不管發生什麼,不管老天要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承受什麼樣的痛苦,就算是死,他也不能再失去她。
“姚先生,姚先生”遠遠的有隨從在向他揮手,打斷了他的思緒。
雖然隔得很遠,他還是看到了那個人,是的,化成灰他都認得,那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臉上嫌惡的神情一閃而過,他轉身對薑敏敏說“等我”然後離開她慢慢向大宅走去。
薑敏敏也認出了那個站在房子前一臉冷漠的男人,他就是起火時幾個魁梧大漢架出來的那個男人,當時他雖低著頭,但薑敏敏認得他穿的衣服。
她看姚都君向他走去,直走到他麵前才站定,而那男人卻沒有像其他隨從一樣露出敬畏服從的神色,他高傲的仰著頭,一臉不屑。
姚都君跟他說了句什麼,他突然怒氣衝衝的撲上來,薑敏敏嚇出一身冷汗,幸好幾個保鏢眼疾手快攔住了他,不然真不知那男人會對姚都君做出什麼事來。
薑敏敏看著那男人瘋了一般咆哮,指著姚都君破口大罵,窮極一切卑鄙下流的詞彙——他竟用那樣齷蹉的詞彙形容在所有人眼中如聖人一般的姚都君。
薑敏敏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是姚先生的弟弟”不知何時,孫媽已站在薑敏敏身旁“走吧,跟我來,你需要洗一洗”
說著她把看熱鬧的薑敏敏帶走。
大宅損毀的不是很嚴重,餐廳和廚房暫時不能用了,但客廳經過清掃後完全看不出曾經曆火災,樓上的房間更不用說,幾乎沒受到任何影響。
站在鏡子前,薑敏敏簡直沒認出那渾身上下黑乎乎的人是自己。
她的頭發燒焦了,亂蓬蓬的似一團草堆在頭頂,臉上蹭到煙灰,黑一塊白一塊,髒兮兮的,原本白色的衣服被煙熏成黑灰色,整個衣服下擺全被燒焦,層次不齊,別提多狼狽了。
她就這個樣子跟姚都君聊天了嗎?薑敏敏捂住臉,悲憤的嗚咽起來。
孤兒院的阿姨一再的囑咐她,一定要給姚先生留下好印象,結果她就留下了這樣邋裏邋遢的形象。
這可怎麼才好,他會不會嫌棄自己,然後把自己再送回孤兒院去?
她簡直不敢想下去。
姚都君不知道此刻薑敏敏的想法,他沉浸在難以言喻的喜悅中,但這喜悅隻持續了片刻,就被自己的弟弟打斷了。
“把我的那份給我!”他氣勢洶洶,咄咄逼人,好似世界上所有人都欠他的。
姚都君冷漠的看著這個不成器的弟弟,難以想象他體內流著跟自己相同的血液。
“程君,不行”
“你說什麼!”姚程君蹦起來。
“我說,不行,這次你從我這裏拿不到一分錢”姚都君一字一頓冷冷的說。
待回到主屋,他已經疲乏得沒有一點力氣,跌坐在沙發裏,他茫然的看著經過火焰洗禮的餐廳和黑黢黢的廚房。
孫媽送上一杯清茶和一些小點心。
他動也沒有動,隻輕輕問“薑寧呢?”
片刻,他自嘲的笑了“不對,她現在叫薑敏敏”
“薑小姐已經睡了”
“是啊,她一定累了——還是個孩子呢”他閉上眼睛。
“先生,你要在這裏睡嗎?”孫媽小心翼翼的問。
——沒有回答。
她歎口氣,也難怪會累成這樣,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剛趕來就遇到鬧事的姚程君,糾纏到這麼晚才回來,況且他身體本來就不是很好,姚家裏裏外外上上下下,全都靠他一個人打點周全,怎麼會不累?
取來毯子替他蓋好,孫媽聽到細微的腳步聲,轉過身,她看到瘦小的薑敏敏不知何時來到她身旁。
“我以為你睡了?”
她搖搖頭,眼睛沒有離開姚都君的臉。
“我以前好像見過姚先生”薑敏敏輕輕說,白皙的小小臉龐上帶著不屬於她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成熟之色。
孫媽看她一眼,試探的問“什麼時候?”
薑敏敏搖搖頭“我不知道,我隻是覺得他不陌生”
孫媽鬆一口氣,心想,如果她真的記得,再相見恐怕不是這個局麵,如果記憶真的存在,她還會願意待在這裏嗎?雖然這裏本就是她的家,幾千年來,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