凸凹的第三條道路
凸凹被視為“第三條道路”詩人。什麼是“第三條道路”?張歎風認為是“前所未有的包容性,無可無不可的寫作方式,對‘知識分子寫作’與‘民間寫作’成果持同樣器重與觀賞的態度”。簡言之,所謂第三條道路,就是知識界與民間之間,“廟堂”與“江湖”之間的第三條道路。
凸凹本人則有另外的說法:“中國新詩歌曆程中,大致梳理一下,如果說1923—1931是‘新月’的八年,1978—1986是‘今天’的八年,1986—2006是‘非非’的20年,2001—2006是‘中間代’的五年,那麼,1999—2007一定是‘第三條道路’的八年!並且,第三條道路也罷,中間代也罷,非非也罷,必將還有更多的年份要走!”
取其概要,放在一定的語境下來理解凸凹的話,似可認為:所謂“第三條道路”,是指“今天”和“非非”之外的第三條路,亦即“文革”之後先後在中國詩壇占統治地位的“朦朧詩”與“第三代詩歌”運動之外的第三種選擇。
究竟是知識界與民間之間的第三條道路,還是“朦朧詩”與“第三代詩歌運動”之外的第三條道路,看來仍未可定。或許,這是由這一流派本身的包容性決定的,正如張歎風所言,“不代表誰,也不拯救誰;隻認可詩歌狀態,即那種探求真理的艱巨性與複雜性的勇氣”;也正如凸凹本人用“主義說”進行闡釋時所言,“打倒一切主義,獨尊好詩主義,謂之第三條道路。這多少有點像無論白貓黑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的觀點。換言之,誰都可以走進第三條道路,隻要標榜並踐行好詩至上主義”。
幸好,“理論是灰色的,而生命之樹常綠”。我們大可放下對概念的爭論,而把注意力放到詩歌本身上來。對“第三條道路”詩歌進行研讀、對比,即可印證上文提到的包容,甚至可以發現前文所述“江湖”與“廟堂”之間的對比——凸凹自己的詩即是最好的例子。
《苞穀酒嗝打起來》是凸凹的重要詩集。這名字,就土得掉渣,一聽就知道它不屬於廟堂,不屬於知識界,不屬於文人。再從中間選一首《最怕》來讀一讀吧:
最怕和哥在山上
在山上也無妨
最怕飄來偏東雨
飄來偏東雨也無妨
最怕附近有山洞
附近有山洞也無妨
最怕哥拉妹子鑽進去
哥拉妹子鑽進去也無妨
最怕燃起一堆柴火
燃起一堆柴火也無妨啊
千萬千萬莫要妹子烤衣裳
沒有現代詩歌的晦澀難懂,甚至佶屈聱牙。直接、淺易,卻又韻味無窮。“千萬千萬莫要妹子烤衣裳”,如此灼熱的對白,直逼原生態的信天遊。這樣的詩,讓人想起的是下裏巴人,而不是陽春白雪;讓人想起的是國風,而不是大雅、小雅。
然而,凸凹卻不是隻寫這樣的詩,本選本所錄的《事物,或說出》,完全呈現出了與“苞穀酒嗝”毫無關聯的特質:“讓大海說出蔚藍、魚、珍珠和颶風。讓黑暗/說出恐怖、自由、星星和貓頭鷹的光明/讓大地說出豐收、河流、蛇、震顫……/讓正反說,讓哭笑說/重要的陳述,交給啞巴來說”。“讓什麼”說出“什麼”,八個這樣的排比句,似乎也說出了這個世界最深的隱藏。
這兩首詩的反差,讓人看到雅與俗在同一個詩人身上的融合,也讓人看到了包容,看到了“第三條道路”的寬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