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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陳朝紅:江老師的形象確有一定的典型意義,他的悲劇性格不是偶然的。他向往正常的生活,渴望人與人之間的真誠和坦率,但他軟弱,缺乏自信,經常“悔過”,不斷譴責自己“改造”不夠,內心處於矛盾之中。這正是那個特定曆史環境造成的性格的扭曲和變態,凡是從那個時期過來的知識分子,對此不難理解。

吳野:《相見》的結尾處理也好,如果按照某些小說、電影故意擠人眼淚的做法,男女主角是可以相見的,重逢本身就是一場動人的戲。但作者意不在此,她在大海中、石子上,在那坎坷而沒有終點的人生旅途中另有所求。他們沒有相見,但在經曆了人生坎坷而得到本來麵目的回歸和恢複之後,心靈上真率地相見了。若是確有“此時無聲勝有聲”之妙,那麼可以說:此處不見勝相見。

李士文:我把《相見》看成一次新探索,還有藝術上的一層意思。在前五篇,人物行動和內心活動糅合在一起,主要還是現實主義傳統特色;《相見》有變化,以心理描寫為主,整個生活的表現都略有變形,不是肖似現實。結構也變了,不是過去那樣隨序講故事,而是回憶與現實交錯跳躍。語言也有變化,過去是經過提煉的群眾語言,現在是文學色彩較重的語言,這當然與寫知識分子有關,但仍然可以體察到某種差異。這些變化看來是受到近幾年努力汲取西方文學營養的浪潮的影響,但《相見》自有特色,就是那濃鬱的抒情性,真是情感欲滴,頗有魅力。總之可以肯定,包川在新探索中獲得了許多可貴的東西。

包川:為了準確、形象、生動地刻畫人物,除了努力學習傳統的現實主義手法,我還想盡可能地學習、借鑒當代文學中的各種表現手法,不過我絕不形式主義地為手法而追求手法,任何手法都是根據人物刻畫的需要,為表現我周圍的現實的人服務的。

陳朝紅:六篇作品實際上有幾種筆法。一個作家在創作實踐中,不應畫地為牢,作繭自縛,而應廣泛探索,多種筆調,博采眾長,融會貫通,逐步形成自己的藝術風格。

李士文:這是對的。包川說手法服從於人物刻畫的需要,我尤其讚成。還想談的,和這個問題正好有關。剛才說包川獲得了許多可貴的東西,但同時她在新探索中也失去了不能失去的好東西。《辦婚事的年輕人》剛發表我就讀了,經過兩三年,一般都記不清了,但那一對愛人吃饅頭的親昵動作一直記得。這一細節我不覺得膩味,倒是感到具有目前青年人的特征,而且寫得很健康。《自行車》中的請會,前幾年盛行,我們很熟悉,還以為是一種舊事物,經作者一寫,沒料到這見慣不驚的事情原來這麼美,新鮮極了,也忘不掉。這類描寫前五篇中不少,它就叫做生活氣息,致使每篇都有泥土香。但在《相見》中,這類生活土壤裏冒出來的東西比較缺乏,好像在廣泛概括生活和深入人物內心的追求中被擠掉了,因而不如前五篇那樣生動、親切,那樣質樸。更為重要的是,這對人物的個性特征有所影響,因而我十分看重這一“失”,認為必須克服它,無論什麼新探索,泥土味是不能丟的,也完全不必丟的。不過我們這些人從沒有創作實踐,不懂創作甘苦,很可能看不準,說“鑣”了……

吳野:時間不待了,我還有幾句話。包川是在獲得短篇小說獎之後寫她的其他作品的,成績沒有成為包袱,經驗不妨礙她的探索和發展,她更沒有頂著榮譽向四麵八方拋售作品,而是嚴肅地創作,勤懇地耕耘,一篇算一篇,不斷有所創造,這是大有希望的兆頭,我們對她懷著殷切的期望。今天這個會,我看也開得好,評論者和作者一起促膝懇談,交換意見,相互了解,很有好處,是不是也有個缺點,分歧有而不大,因而沒有爭論,不過這或許正好是優點,“英雄所見略同”嘛,哈哈哈……

包川:感謝評論界及時對我“掌握”。我是剛剛起步,寫得很少,今後我將繼續奮發攀登,請大家督促。

〖=BTA(〗包川創作剪影

胡德培〖=〗

包川,1979年獲得全國優秀短篇小說創作獎以來,發表的作品並不多,但是,這位年輕的女作家為什麼能贏得眾多讀者的歡迎,引起文壇的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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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包川幾年來的八九篇作品中,多次發現她帶著特殊的感情,自覺或不自覺地使用“我們這一代人”這個特別的稱呼。“我們這一代人”,當然是各式各樣的。在包川的創作中,主要是指《辦婚事的年輕人》(《人民文學》1979年7月號)裏麵的那一對小愛人,《母愛》(《四川文學》1979年12月號)裏麵的兒子強生,《為自行車,幹杯!》(《四川文學》1980年8月號)裏麵的泥工班長郭大勇和這個班裏的李明、陳剛以及那位十六歲的小方甸,《高音喇叭》(《人民文學》1981年2月號)裏麵的“我”,《相見》(《當代》1981年第5期)裏麵的方坎等等。在“我們這一代人”當中,有的是曾經與作家朝夕共處的親人或夥伴,有的是作家生活周圍的鄰裏與鄉親,有的是曾經與作家一起工作過的班組的工友和同誌……盡管不同人物的命運、性格各不相同,也不管他們的年齡大幾歲或者稍小幾歲,但是,他們大都具有我們這個時代的人們身上某些共同的東西:他們心靈裏有曆次運動的陰影,有動亂年月的傷痕,更有對今天現實生活的執著和認真;他們對不正之風抱有強烈的不滿,對左傾路線的餘毒切望早日肅清,對於損害知識分子的靈魂、使他們不能在社會主義建設中發揮應有的作用深感痛惜,對於不利於社會主義事業發展、妨礙實現四化的思想與作風迫切盼望整頓……同時,他們希望有個起碼的生活條件,抱著對工作或學習的渴求;他們期待友誼和信賴,珍重青春和愛情;盡管心靈上曾經有過創傷,對現實諸多不平仍然存著牢騷,但是,他們能夠運用自己的雙手安排幸福的生活、懂得依靠自己的力量建設繁榮昌盛的國家;盡管他們不是那些被美化或拔高的過分理想化了的英雄人物,他們身上存在著這樣或那樣的缺點與毛病,但是,那些普普通通的人們身上,也常有某種思想的火花在閃耀,某種動人的精神在發光,他們大都懷抱著對美好未來的憧憬,充滿著朝氣蓬勃、積極向上的精神……因此,可以說,“我們這一代人”是善於思考的一代,勇於探索的一代,是可以信賴的一代,很有希望的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