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顧子馨趴在她耳邊說:“安寧安寧,那裏麵有一個是我高中一直喜歡的學長哦。”
驚訝之餘不忘問一句:“是哪一個啦?”
“程默啊,”好友臉色有些微紅,“就是沒有跟你說話的那一位。”
“唔,”安寧點頭,“你分得清他們?”
“其實仔細看還是有些不一樣的,”顧子馨顯得有些得意,“喜歡一個人久了就會洞悉他的一切。”
安寧對顧子馨的人生哲理向來都是嗤之以鼻的,於是沒有再問下去。她靠著公交車的窗戶,眯起眼睛看樹葉罅隙間透下來的日光,想起剛才的慌張,自嘲地笑了笑。車子猛地刹車,放在腿上的照片袋掉在了地上。安寧俯身撿了起來,放在手中仔細觀看,上麵有攝影師的簽名。
“程朗。”她小聲念道。
3
安寧沒有想到程朗會來找自己。
聽完講座走到校門口時,男生就坐在外麵的長椅上,大抵等了很久,竟靠著椅子睡著了。安寧走過去時,男生微微皺著眉頭,她回頭望了望天空,陽光明晃晃的,便鬼使神差地伸手擋在了程朗的眼前。程朗忽然睜開眼,狡黠地笑著。
“啊,我看太陽有點曬……”安寧忽然察覺到自己的莫名其妙。
程朗笑意更深,卻岔開了話題:“我想請你幫一個忙。”照相館需要一組新的宣傳照,程朗專程來找安寧,希望她可以做模特。
盡管以前也被人發掘過這方麵的潛質,但安寧想都沒想便一口回絕了。在這種忙昏了頭的時候,似乎沒人會願意做一些和畢業以及論文無關的事情。況且安寧一直認為自己不適合那個行業,不然早在當年就朝著演藝事業邁開轟轟烈烈的步伐了。程朗卻不死心地對她說:“你的氣質太符合這次的主題了。”
“是嗎?”安寧被他陰魂不散地跟隨了幾日後,終於煩躁了起來,“那又怎麼樣?”
程朗並不在乎她突如其來的壞脾氣:“所以說,你不試試哪會知道。”
“喏,你看。”程朗忽然舉起相機給安寧看,“很不錯吧。”
看著自己已然成為照片上的人,安寧詫異地問道:“這是……”程朗自豪地說:“是我偷拍的。”
安寧連生氣都顧不上了,連續幾日被程朗跟著,無論是去書店還是學校外的小餐館,甚至是上廁所時他都會站在門外等自己,並不停地試圖說服她。安寧覺得每天被顧子馨嘲笑都不算什麼了,她隻是不想被異樣的眼光包圍著。
“算了。我答應你了。”安寧無奈地說。
哪料程朗卻熱情地拉著她說一定要請她吃飯,最後他們坐在街頭吃著烤串喝著啤酒從照相攝影聊到人生理想時,安寧才恍然發覺自己和程朗竟是那麼相似。
拍攝的那一段時光是安寧最難以忘懷的。她常常跟著他們走遍大街小巷,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聽弄堂裏的風呼嘯而過,坐在夜市裏聊天南地北,一起在老舊的書店門口躲雨,互相調侃對方被淋成落湯雞的樣子。
照片拍得很成功,放在許多大大小小的相框裏,掛滿了整堵牆。程朗做了一個相冊給安寧,其中有一張本是藏在書裏麵沒有打算給安寧的,但是偶爾被她翻到,最終他還是把這一張夾在相冊的最後一頁送給了安寧。
那是程朗即興拍下的,背景有些昏黃,安寧和程默並肩坐在巷子口,程朗按下快門的前一秒,巷子後的人群忽然喧鬧了起來,安寧回過頭去看,程默便順著她的視線望了過去。照片洗出來後,程朗看了許久,覺得這個姿勢過於曖昧,於是順手夾在了書本裏,但最終還是被公之於世了。
畢業後安寧留在了C城,顧子馨也一同留了下來。她們合租了一間公寓,離照相館不遠。房子雖然有些老舊,但是房東太太卻是個謙和熱情的人。安寧下班後常常順路去找程朗,她和程朗從來都是默契合拍的,因此當初程朗提出交往時,安寧沒有絲毫猶豫便答應了。顧子馨和程默卻一直溫而不熱,安寧知道顧子馨是為了程默留下的,本來有出國深造的機會,但顧子馨執意留下,父母敵不過她的執拗,隻得默許了。
在安寧看來,顧子馨的愛是熱烈執著的,而自己卻是平淡清淺的,如初夏一樣,微熱、淺薄。但後來她才明白,有些東西看似浮於表麵,實則深植於心。她總以為那份清淺或許極易忘記,然而之後的許多年,她常常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在回憶中睡去,又在回憶中驚醒,日升月落,年年歲歲。
就連飛快流轉的時光,也帶不走她馬不停蹄的悲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