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最可寶貴的是人格、自尊、自由、人的價值,神聖不可侵犯的是人。

人究竟是什麼?是自古以來最根本的哲學命題。這個問題解決了,其他的問題隨之而解。西方有上帝創造人的說法,中國有輪回轉世的佛家理論,儒家則沒有涉及這樣的問題。至今,人類關於生命的起源,人類的進化過程,已經有了許多可信服的研究成果。但是,由於社會地位不同,境遇各異,對人生價值的看法則各各不同,甚至相反。生活在兩千多年前的莊周,對人生和人生的價值就有了驚世駭俗的創見,撕開黑色的帷幕,為人類正確認識自己打開一扇窗戶。他認為人和大自然界中一株樹木,一粒塵埃沒什麼不同,同樣有它存在的時候,也有消失的時候,沒有必要特別看重生,也沒有必要特別恐懼死(與萬物齊一)。因而,愛妻去世,莊周能鼓盆而歌。好友惠施去世,遺憾的是再沒有和他爭論的人了。

這是從微觀來理解人和人生。如果僅僅看到這一方麵,人活著就沒有任何意義了。但莊周不是消極主義者,他的認識不會停留在這樣片麵的水平上。莊周的偉大之處,還在於發現人和人生的不可估量的價值。天、地也是大自然的物,人和它們一樣,並立於天地之間(與天地並立)。這樣,人的自我價值、自尊、個性便與人們心中至高無上的天、地處於同等地位。人和人隻存在形貌、體質等人類學意義的差別,和後天(包括自然環境、社會環境和家庭環境)形成的個性、智力、創造力、成就等方麵的差異,而不存在高低、貴賤之分。這樣,就把人格、自尊、人的價值放在首要地位;把爭得精神自由作為人生的第一要務。人的尊嚴神聖不可侵犯。作為管理人類群體的社會,隻存在管理者與被管理者的區別,等級,也隻在管理層麵上體現出來才有意義。莊周是世界上豎起個性解放大旗的第一個人,比大力張揚個性解放的西方文藝複興時期早了一千多年。

莊周不僅對人類思想、哲學作出了巨大貢獻,對中華民族燦爛文化,特別是文學的貢獻也是不可低估的。他想象力豐富,順手寫來,便是一則則生動無比的寓言故事。這些故事,或真實有據,或純屬虛構,都形象、生動,成了文學作品的鼻祖。

二、到為莊周正名的時候了

由於莊周從思想觀點到個性都很特殊,因而成了有爭議的人物,不足為奇。備受關注的是“道”、“無為而治論”和主體性精神三大方麵。爭議的焦點也在這上麵。司馬遷站在儒家立場上,分析了莊周的一係列觀點,提出莊周立言的目的在於“詆訾”孔子之徒,“明”老子之術。司馬遷的這一說法提出以後,隨即產生了廣泛影響。曆代統治者深知莊周尊崇自然、順應自然,尊崇人格和人的主體性,不利於奴役人民,鞏固自己的統治地位,往往通過專家、學者著書立說,歪曲、篡改原意,使莊周的理論適合統治者的需求,為統治者服務。連王安石、蘇軾這樣的大家也說莊子是尊孔的。“他(王安石)首先需要考慮的是如何利用前人的學說來為現實服務的問題,而《莊子》中又有那麼多詆毀聖人、攻擊儒家的言論,與趙宋王朝所推行的以儒家思想為主體的文化政策格格不入,所以隻得倡言讀《莊子》必須‘善其為書之心,非其為書之說’,希冀以此來化解儒道之間的矛盾,使《莊周》成為一部有益於治道的著作。”莊周思想體係分明與儒家迥異,卻要說莊周尊孔,認可聖人提倡“仁義禮樂”的合理性。這樣,客觀上削弱了莊周學說對儒學的批判力度。

還有一些學者出於偏見,有意無意詆毀莊學,朱熹說:“莊周是個大秀才,他都理會的,隻是不把做事……莊子跌蕩。老子收斂,齊腳斂手;莊子卻將許多道理掀翻說,不拘繩墨。”弟子問及孟子和莊周是否見過麵時,朱熹說:“莊子去孟子不遠,其說不及孟子者,亦是不相聞……孟子隻往來齊宋鄒魯,以至於梁而止,不至於南。然當時南方多異端,如孟子所謂‘陳良,楚產也,悅周公仲尼之道,北學於中國’;又如說‘南蠻舌之人,非先王之道’,是當時南方多異端。”(同前)朱熹這種說法,既出於門戶之見,又迎合了統治者的政治需要。奇怪的是,說莊子出生地的時候,朱熹讚成司馬遷關於莊周為蒙城人的說法,為要將莊學歸為“異端”,又說他是楚人了。“孟子平生足跡隻齊魯滕宋大梁之間,不曾過大梁之南。莊子自是楚人,想見聲聞不相接。”竟然出生地也能隨意更改,純粹是出於貶抑莊學的需要。

另一些學者自己信佛,或篤信佛家觀點,從佛家角度解說莊周理論,使莊學帶上佛學的色彩。唐法師成玄英用佛家“空寂”說來解說“道”,認為既不迷惑於“是”,也不迷惑於“非”,因為世界本不存在“是”,也不存在“非”,一切都存於刹那之間,刹那間一過,又歸於虛幻。成玄英認為,莊周的理論,說到底,就是一個“空”字。甚至還有人把莊學和儒學、佛學硬拉在一起,將理論體係完整、邏輯嚴密的莊學塗抹得麵目全非。自從漢代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錯誤觀點提出以後,對莊學采取了打不倒就篡改、閹割的辦法,曆盡艱難,走到今天,是該還莊周本人及莊學本來麵目的時候了。

三、莊周到底是何方人氏

幾十年來,除了莊周數量可觀的寓言和同樣數量可觀的批評、爭論和研究性著作,其他的特別是莊周個人履曆的資料,少得可憐。同時,還存在揮之不去的懷疑:莊周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寓言與南方有關?他真的如有些資料說的那樣是宋國蒙城人嗎?同時,產生了第二個懷疑:如沒有相當深厚的文化傳承,他的思想怎麼會和老子有那麼深的淵源,對以前的文化有那麼多那麼深刻的了解?他獨特的人生觀和獨特的性格是怎樣形成的?作為完整的曆史人物,居然找不到其思想、性格、學養脈絡,豈不是天大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