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延慶覺得有一股熱血湧上臉麵。擐甲執兵,是他少年時代的夢想。雨珠猛烈地點擊著他的雨衣,敲打著他頭上的鬥篷。還有許多雨點,戲弄著他的臉,使他大部分時間需要手掌擦抹。然而他身上越來越熱。躍馬揚劍,血戰沙場,男兒當如是乎?
視野裏,拐彎以後,上陣地的道路變得較為平坦了。可是,這一百多米泥路,完全暴露在敵軍的直瞄火器的威脅下。它平坦,相對也直一些,寬一些,兩旁隨處可見死亡的標誌:破鋼盔,折斷的槍托,甚至泡脹發黴的軍用棉被……好像有一股風吹進了某個小洞穴,出不來了,在那裏回旋,如同一股冬季的西北風吹入放在毛坑上的夜壺,索性就是有個漢代的禮儀兵在運足底氣,吹著已經老舊的軍笳--總之,那是一種悠長、雄健而沉鬱的嗚咽……現在看得分明了,戰士們跑得很快。這段路必須快跑,最好快得賽過子彈的射速。他們愈來愈近,那顫動的鋼盔、飛濺的泥水、雨珠啄食的麵孔、沉重的半自動步槍、衝鋒槍、機槍、射彈筒、裝著碗筷的挎包、無邊的野草和榛莽、膨脹的大背包、壓迫胸口的子彈袋和手榴彈、堅硬的風影、沉重的雲毯、狂暴的雨豆、破碎的喘息、吞不下空氣的嘴巴、無用的鼻子、濕透的軍衣膠鞋……與此同時,那夜壺或軍笳的嗚咽依舊響著,悠長、沉鬱而雄健……
韓延慶從巨石上跳下,走到那兩邊都埋著地雷和爆炸性障礙物的泥徑上。從理論上說來,他的笑,他的問好,他的握手,都會給他的兵以安慰和鼓舞。韓延慶把雨衣的鬥篷撥到腦後,任憑風雨雷電合擊他的腦袋。他自信,在這戰場上的風雨之夜,他還會笑,還能笑,笑得沉著,笑得從容,笑得自然,笑得滿臉雨水,笑得春暖花開……這是一個指揮員應有的基本心理素質。為什麼在這時候一定不能笑?他發誓,他將微笑著,帶領兵哥兵弟們叩擊閶闔。
快點上來吧,兄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