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炷長生香(2 / 2)

“你們也做一做俯臥撐,做一做下蹲起立的動作。”衛安說。“能做幾個做幾個。指導員說得沒錯,能夠自己走下陣地,為什麼要讓人抬?”

“你能擔保……”尤清園說,猛地抬起麵孔。

一個怪異的聲音向他們這裏疾速飛來,落在洞口附近,接著就是“轟”的一聲響。繆雲棠是坐在“沙發”扶手上的。當他抬起頭來時,他發覺自己蹲在“扶手”後麵。尤清園臥倒在地,緊挨“沙發”,兩隻腳伸到繆雲棠旁邊。衛安臥倒在觀察孔下,腦袋藏在當作座椅的空彈藥箱側後。這一發冷炮來得莫名其妙,興許敵方的官兵在玩炮。這種事情不新鮮,敵我雙方都在玩。可是,親乖乖,他們的反應多麼靈敏,動作又是多麼敏捷。尤清園跪起來,坐在腳上,摸摸頭發,摸摸肩膀,又向繆雲棠和衛安望一望。“還趴著幹嗎?”衛安抬起頭。當他站起來的時候,他麵色鎮定,若無其事。接著他快步向洞口走去。走路的姿勢極其別扭,兩腳叉得很開,好像騎著馬。

“我就想到了。”衛安說。水桶在漏水。桶上被彈片鑽了一個眼。他用手掌抵住洞眼。“拿塊毛巾來,小繆!”

尤清園以為哨長又在發神經。“你的香煙放在哪兒了,小繆?”

那彈片約有兩公分長小半公分寬,就沉在水桶裏。不是這水桶擋了一下,那彈片將飛到哪裏,會不會擊中他們三個中的一個,天曉得。

繆雲棠和尤清園把桶裏的水倒出來,所有能盛水的器皿都裝滿了。衛安指揮著:“你們慢點兒,水都灑在地上了。”繆雲棠和尤清園都像沒聽見一樣。

“我來把水桶補好。”衛安說。

“你還是做兩個俯臥撐得了。”尤清園說。

衛安把一個鋁質罐頭盒踩扁,點燃固體燃料。他在地上坐下,把塑料桶放在兩膝中間。兩個哨員站在旁邊看。衛安的臉上有一種手藝匠的神情,正是這種神情,常常使尤清園忍不住奚落他兩句。他們看他用髒毛巾,就是他剛才擦過汗的那塊,裹住半個罐頭盒,把翹著一塊鋁片的另半個懸在火上烤,烤到那鋁片快要熔化時,他立即把它按在塑料桶的洞眼旁邊,再把燙軟的塑料往洞眼裏刮。這樣燙了幾次,居然把洞眼補上了。他叫繆雲棠舀半碗水,倒進桶裏試。當然,不會再漏水了。他麵有得色,大約希望他們能誇他兩句。

“手藝不錯啊。”尤清園說,“你怎麼不把你的朘子補一補?那做起俯臥撐來就有勁了。”

童世傑活著,一定會補充很多俏皮話。繆雲棠不知道說什麼,就望向洞外。它還在那裏,它足夠頑強,暴風雨也不能把它澆滅,它有科學家理想中那種永動機的能量--那縷煙。那縷悶燒在樹洞裏的煙,在橘紅色的夕暉裏嫋嫋上升。這當兒,童世傑會對繆雲棠說什麼呢?我們來下棋,小繆。別看“數理化”了,那有屌毛用處。哪個當大官和大老板的真把“數理化”學好了的?你別看童世傑那“傻大個”的樣子,有時候說出來的話,也有某種程度的“哲理”……那縷煙,是一炷在全世界的佛教寺廟裏都絕對見不到的“長生香”。寺廟裏有細香、粗香、矮香、高香,但是,絕不會有燒不盡的長生香。童世傑應該滿意了。繆雲棠想,這一炷又粗又長的長生香,是為童世傑點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