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夫的平常心與平常事(2 / 3)

此外,關於細節的運用問題,關於“糖醋現實主義”,關於“多主題的統一”即“多彈頭導彈”等等,他都有一些精辟的見解,如果再一一介紹,恐怕要寫成一篇論文。還是就此打住吧。

陸文夫與美食

陸文夫有各種雅號,例如1984年蘇州研討會上被稱為“陸蘇州”,但這個雅號恐怕隻限於圈子裏。至於由於寫了《美食家》而獲取的“美食家”的雅號卻是流傳頗廣的。於是,“陸文夫與美食”這個文章似乎更值得做一做。

陸文夫在中篇小說《美食家》中塑造了一個美食而成家的藝術典型朱自冶的形象,其中蘊含的東西當然很多。小說中由於把作為吳文化重要組成部分的美食寫得美輪美奐,因而產生陸文夫始料不及的社會影響和審美效應。其中最直接的效應是陸文夫獲得了“美食家”的雅號。據我了解,陸文夫是位隻會吃不會做的美食家,也就是說隻是一位美食鑒賞批評家,而不是一位會製作又會鑒賞的全方位美食家。其實,陸文夫這個“美食家”是吃出來的。蘇州不僅有美麗典雅的園林,更有色香味俱全的美食。50年代初,陸文夫剛步上文壇,同蘇州的一些老作家程小青先生等在一起,每逢聚會必聚餐,當然,那時的聚餐是要自己掏錢的。據陸文夫回憶說,那時每人隻掏一元錢,就可以吃得很好,且每一次換一個地方,於是幾乎把蘇州的餐館吃遍了。他在《美食家》中寫的那些菜大概就是50年代初隨著程小青先生在蘇州各家菜館裏吃過的,至於最後一道湯不放鹽的事也是那時積累的經驗。因為稍後50年代末的大饑餓,60年代後期下放蘇北農村,是不可能產生有關美食經驗的積累的。

說到美食,我不能不回想起1985年秋和1986年初夏在蘇州兩次品嚐美食的經曆。1985年秋,在蘇州參加艾煊作品研討會,會議期間,當時的蘇州大學中文係主任範伯群教授把與會的一些作家、評論家請到蘇州大學同學生會麵,做文學講座,去了七八位,一人講二十分鍾,講了足足一個晚上。參加者有我和老範在複旦的老師賈植芳教授,還有陸文夫、高曉聲、張弦和我,其他兩位記不起來了。這個講座的規格可以說是蠻高的。當時,不時興給講課費,範兄的意思是第二天在蘇州大學招待所食堂裏請我們一頓算打發了。老陸說不幹,這太便宜老範了。於是向老範要了一百五十元,親自跑到“小小得月樓”,從經理到廚師再到跑堂的服務員,都關照一番,讓我們美美地吃了一餐地地道道的蘇州菜。這一餐美食,可謂色、香、味俱全,而且環境、氣氛也美。尤其是那道豆苗蝦仁,翠綠的豆苗上鋪上一片白白的河蝦蝦仁,不要說吃味美無比,就是看起來都是美的。這餐飯,顯出了陸文夫美食家的水平,也露出了他在蘇州的公關能力。當然,這是在十多年前,那時陸文夫身體還好,也有這個心氣,換到現在,他恐怕沒有精力也沒有心氣去張羅這麼一頓飯了。

1986年五六月間,我先在上海參加母校複旦大學的校慶活動,然後又去了蘇州,為的是到蘇州大學講點課混頓飯吃,同時也想到陸文夫處把編就的《藝海入潛記》送給他過目。於是,老陸請我在家裏小酌。那時他還住在善家巷的舊房裏,他吩咐小女兒錦錦準備的飯,我記得主要有一小盤剛出鍋的叉燒肉,還有幾瓶啤酒。但這也是我久久難以忘懷的一頓飯。叉燒肉的水平相當高,一口氣吃了三斤多,以至於錦錦笑著說要收我的夥食費,更主要的是邊吃邊聊各種美食,來了胃口,使我們吃得來了精神。

當然,說到美食,不僅有吃的,還有喝的,那就是酒和茶。陸文夫喝酒與茶,也是行家裏手,須臾不可離的,而且茶與酒裏,似有著更豐富的文化含量。

陸文夫喝的酒比較雜,白酒、黃酒、啤酒均喝,但以黃酒為主。他喝的是慢酒,總是慢慢地喝,三兩知己,邊喝邊聊,一頓酒要喝上好幾個小時。據說“文革”後70年代,高曉聲從常州到蘇州來,有一次在陸家與文夫一起喝酒,從中午一直喝到晚上,結果是陸家的管夫人當頭棒喝一聲:“再這麼喝下去,要喝死人的!”於是老哥兒倆才打住。此事後來我問過管大姐,她說確有此事,還蠻有信心地說:“我就是要管他們,誰讓我姓管呢?”老陸在家或在外喝酒,怕的大概就是他夫人管大姐管他,其他大概在所不怕。80年代中期,幾次在蘇州喝酒,都目睹過他被管的狼狽相。有一次大概是在吳縣招待所喝完酒後,其實並未過量,腦子還清醒,陸文夫要求開個房間洗澡再回家,我問他此舉為何,他說洗了澡可以把酒味洗去,免得老管再管他。他又說前一天晚上喝了個半醉,踉踉蹌蹌地回到家裏,乘酒勁踢了門,被管夫人著實“管教”了一番。於是吸取教訓,洗去酒味回去求太平。可見陸兄也是有一怕的。前些年,老陸患肺氣腫,身體欠佳,據說煙酒都戒了,但最近又聽說他身體好起來,又恢複了飲酒。看來,連喝酒也是幾起幾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