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童故事

趙玫

初識蘇童是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不記得那是四季中的哪個時節,但卻記得那是一個晚上。那時候蘇童還在《鍾山》做編輯。或許是大學剛剛畢業,那一次他和範小天一道來天津,後來大家就成了朋友。其後我寫的一些小說,總是在《鍾山》發表。想來大概就是因為在那個季節的那個晚上,認識了蘇童和範小天吧。

說起蘇童便一定要回到繁花似錦的80年代。是80年代讓北師大畢業的蘇童成了一個精美的閃亮。80年代是文學的一個異常繁榮時期,以至於我們今天提起那個時代的往事,仍然會一如既往地滿懷了激情。

於是聽到了蘇童對那個時代的激情訴說,並且看到了他對於文壇的關注,他閱讀作品的深入,特別是他對於作家同行們的那種寬廣的胸懷、欣賞的態度,非常感人。

了解那個時代蘇童的態度,是因為我曾在1988年編輯了蘇童的一篇文章:《風景這邊還好》。

蘇童說1986、1987年的小說風景這邊還好。他說他最喜歡的一些作家譬如馬原、劉恒、莫言都是這兩年湧現的。他認為這兩年貌似沉寂的文壇正萌發著小說革命的胚胎,有這麼多的人在做著種種努力,把小說拉回到小說中來,而輿論界的淡漠則給作家們提供了清靜安恬的氣氛,他們可以閉門思過或者反省,這對於那些真正具備實力的作家是有益的。事實上1986年以前文學對以後的文學並未構成障礙和負擔,所以蘇童認為,1986、1987年小說的發展進程顯得舒緩有力。在騷動的1985年以後的兩年,一些叛逆的作家開始出現,並引起人們的注意。他還說我們讀到了一些超出預計的小說,那些作品沉甸甸地落在我們眼前,放射出耀眼的光彩。譬如餘華的《現實一種》、《四月三日事件》,譬如孫甘露的《訪問夢境》,洪峰的《奔喪》;而在另外一條創作道路上,劉恒、李銳也亮出了他們的絕活,使人相信現實主義作品旺盛的生命力。還有一些作家你無法將他歸入哪個流派,譬如老作家林斤瀾,譬如葉兆言、魏誌遠等人。可以說這是一個作家群體分道揚鑣、各顯實力的時代。

這些言論如果不知道是出自一個小說家,你會覺得這簡直是一個評論家在縱橫捭闔、評點天下。其實這就是一個好小說家的一種資質。他們能縱觀天下,並有他們自己的思考。事實證明當年蘇童對文壇的評價以及他對於未來文學的預感,都是十分準確的,他欣賞那些有創造性的作家,並且預言了80年代以後的文學的多元化。

因為來來往往,便仿佛看到蘇童在生活中是怎樣一天天前行。最初的時候,他遠離家鄉,漂泊南京,好像還住過作協機關的集體宿舍。於是蘇童那種獨來獨往的景象至今依稀。很自由隨意的那一種,無牽無掛。後來大家不知道蘇童這種晃來晃去的樣子究竟像什麼,然後就聽說了蘇童像一個美國大兵的說法。那麼美國大兵到底是什麼樣子?很肥大的衣服?還是口香糖?

於是又聽說那時無牽無掛的蘇童是很多年輕女孩子的偶像。那些崇拜者們迷戀蘇童也許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小說,還因為他那時白馬王子的形象,並且正獨自混在南京的狀態。她們閱讀蘇童的小說,渴望向蘇童老師請教,隻是她們並不知道,蘇童的感情其實早就交付給了家鄉的姑娘。

那時的蘇童曾有過怎樣的夢想?幸好還有我曾經編輯的一篇蘇童的文章,透露著他成長的心跡。那是令人感動的文字。他在《令人愉悅的閱讀》中,說到了他在閱讀塞林格、博爾赫斯以及索爾·貝婁之後的那種令他震撼的感覺。

無疑是閱讀滋養了蘇童。

蘇童說:“給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讀塞林格的《麥田守望者》。那時我在北師大求學。我隻花了一天工夫就把書看完。我記得看完最後一頁的時候教室裏已經空空蕩蕩,校工從走廊裏經過,把燈一盞盞地拉滅。我走出教室,內心也是一片憂傷的黑暗……”還始終記得蘇童關於《傷心咖啡館之歌》的那段評述。他說他初讀這個小說時覺得人物太奇怪,不懂其中三昧,但後來重讀時,他才不禁要說,什麼叫人物,什麼叫氛圍,什麼叫底蘊和內涵,去讀一讀《傷心咖啡館之歌》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