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初,我這種小說在大刊物上隻發了五六篇吧,大新就寫了一篇文章叫作《新拳法——行者小說閱讀隨感》,在《文學報》上發表,給我以肯定,說我修煉出了一套新的小說套路和修辭策略。這讓一個初學者十分溫暖。
大新是個堂堂的男子漢,一米七八的個子,濃眉大眼,嘴巴也挺大,臉上棱角分明,但你分明能從他身上體會到一種女性的美,那就是善良。是一種女性的善良、溫和、體貼入微,那目光在關注著你,那話語是溫暖的,那雙耳朵在傾聽。與大新交往,就覺得他是一個真正的共產黨員,心裏裝著別人,唯獨沒有他自己。他把他性格中倔強的一麵全用到寫作上去了。
這幾年,南陽的幾位文友先後患癌症而仙逝,如喬典運先生,孫幼才先生,大新都給了他們很多的關心和幫助。喬典運先後數次住院,大新多次去探望,還拿出來一筆錢送給喬的家人。孫幼才是南陽文學圈裏年齡最長的一個,大新為他小說集的出版費了不少功夫,還為他寫了序。他患癌症時大新早已奉調進京,但時不時打電話問候,又寄了一筆錢給他。近十來年間,我多次聽老孫說:大新真好。老孫去世後,大新在《人民日報》上寫了一篇悼念文章:《挺立一生》。寫得情真意切又充滿著人生哲理,南陽文友們傳看後無不唏噓。相信老孫九泉之下讀到這篇文章會得到更多的安慰。他會再一次微搖著頭,極認真、嚴肅地說:大新真好。
大新通透。他對人生和社會思考得很深入,多次在文章中說到平衡、偶然這些哲理性的概念。他在寫給一位姑娘的信中說:“我想告訴你的是,人世間有一條規律,這就是人們得到的快樂和痛苦差不多呈平等狀態。”他也用這種認識安排他小說人物的命運。因此大新對榮譽看得比較淡。他得到過全國短篇小說獎等獎項。長篇小說《第二十幕》在茅盾文學獎初評中得票最高,這本身就是一種榮譽,我打電話表示祝賀,他隻淡淡地說,那可不一定,這東西你不能十分看重。這部大新最為用功、寫了十年的有關南陽盆地的長篇到底沒有評上,他仍然是一種很灑脫的態度。不過《第二十幕》後來獲得了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獎,實至名歸,這很讓人高興。在這裏我要向大新表示我真摯的祝賀。
大新堅強。從出生至今,大新經曆了諸如饑餓、貧窮、困苦、突然襲來的災難等的打擊。在一場大的變故麵前,不堅強的人很容易被壓趴的,但他挺過來了,並將這種磨難所取得的經驗轉化到他的作品之中,小說寫得更加老道了。
大新謹慎。記得有一次他要去鄭州,我聯係某單位,讓他搭人家的車去,他開始同意,後來又改變了主意,買火車票走了。他說坐火車安全。他認為飛機和汽車太危險,但也擔心火車會出事故,他估計他最終有一天會死於火車相撞的災難中。這種心理大新在多篇文章裏坦白過:“我害怕的東西很多。我怕高,不願登高,醫生說這是恐高症。修理電燈,桌上再放一個凳子,我登上去就有些害怕。1984年在西安求學時,同班的人大都去登了華山,可我沒去,我不敢。我缺乏冒險精神。我懼怕車禍。我每次坐車,不管火車、汽車還是三輪車,我都時刻擔心會出車禍。我每次離開濟南的宿舍時,都把東西簡單整理一下,以便家人日後來整理遺物。”想來這是大新對生命的一種極端熱愛的緣故。
但我弄不明白大新人與文之間的一個矛盾:個性的敏感和恐懼如卡夫卡,作品的博大、悲憫和地域特色卻如福克納。
大新嚴守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原則,誰為他做了一件什麼事,他必有回報,否則心裏便會嚴重不安。記不清楚什麼原因,或者他離開南陽之前,我請他和一些朋友吃過兩次飯,每一次他都非要回請一次不可。如果我知道他生病去他家看望他,拿了一點兒水果什麼的,過後他必會提著什麼東西到我家來一趟。這些是大新的優點,但未必是多麼好的優點。
大新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