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找苦吃自得其樂(1 / 3)

自找苦吃自得其樂

朱增泉

詩集《享受和平》後記

我從出版上一本詩集《地球是一隻淚眼》並獲得魯迅文學獎以來,已有七年多沒有出詩集了。對於一位尚在寫作年齡的詩人,尤其同我詩歌創作高峰期平均每年出版一本詩集相比,這是一個不短的停頓和間隔。這幾年,我的主要興趣轉向了散文隨筆寫作,但沒有完全離開詩,每年還斷斷續續寫一點。

這本詩集的整理出版,首先要感謝喜歡讀我詩的讀者們。這幾年,他們在閱讀我的曆史散文和軍事隨筆的同時,並沒有忘記我首先是一位詩人,並沒有忘記我的詩。有些讀者在網上貼帖子說,我的曆史散文和軍事隨筆比詩寫得更好;但有些讀者的跟帖則堅持說,他們還是更喜歡讀我的詩。其次要感謝詩歌界的朋友們,幾家主要刊物每年都要向我約一些詩稿。說心裏話,寫約稿就像學生在課堂上寫命題作文似的,往往寫不好。但我每次還是很認真地寫,按時寄給編輯部。一般地說,自己有感而發寫的詩,通常會比費盡心力寫的約稿詩好一些。當然也有少數作品的情況剛好相反,這屬於例外。第三要感謝評論界、學術界這幾年開始注意研究我的詩。在當前新詩寫作不太景氣的情況下,這對我無疑是個不小的鼓勵。這也從一個側麵證實了我的一個觀點:少爭論,多把功夫放在創作上。任何一位詩人,歸根結底還是要靠詩歌本身來證明自己。

我這本新詩集的形成過程是這樣的:西南大學新詩研究所所長蔣登科先生帶的一位研究生,要寫關於我的詩歌創作的畢業論文,來信來電話索要有關資料,其中包括最近幾年尚未結集的詩歌作品。我和這位研究生至今尚未見麵,但覺得對年輕人的熱情應該積極支持,何況人家是不要任何報酬地“吹捧”我呢。於是開始翻雜誌,翻報紙,盡可能把這幾年所發表的詩歌都收集起來,將剪貼本複印一份,寄給了他。事後翻閱自己留下的這本剪貼本,又東塗西抹地改了一遍,忽生一念,何不借機出它一本?但這幾年出版社都對出版我的散文隨筆更感興趣,出版詩集的熱情大不如前,因為當前詩集出一本賠一本,出版社不能不考慮經濟效益。我曾在河北省駐軍工作多年,河北教育出版社表示願意出版我這本詩集。這些年,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文化書籍品位高,名聲好,交給他們出版,我很樂意。

詩評家、研究者認為,我這幾年的詩風有了一些變化。張同吾先生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了,他過去曾為我的詩歌寫過不少熱情洋溢的評論,對我詩歌創作的來龍去脈十分熟悉。他為我這本詩集寫的序言,除了一如既往對我的詩歌創作給予熱情鼓勵之外,對我這幾年詩歌風格的某些變化也有中肯的評論。就我自己這幾年的創作心態和創作感受而言:第一,長詩我是肯定不再寫了。要想真正寫好一部長詩很不容易,很累,寫不動了。第二,詩隨人老,隨著我老之將至,我的詩風也由激情澎湃開始轉向平實祥和,這是我的詩歌跟隨我的年齡一起走向“老齡化”的心理反映。第三,雖是這麼說,但我對詩歌依然癡情未改,仍在研究和探索之中。當今詩歌之河泛濫,水麵上漂浮物較多,泡沫較多,我想到中國詩歌之河的上遊和源頭去尋找一點清水、活水。於是,我今年靜下心來讀了一遍《詩經》,又選讀了幾位唐、宋大家的詩詞。唐詩我喜歡李白和白居易,李白豪放,白居易通俗。宋詞喜歡辛棄疾和李清照,辛棄疾雄武豪放中含悲憤,李清照清麗婉約中多憂傷,但兩人有一個共同點,個人情懷的點點滴滴,全都浸泡在南宋羸弱王朝令人憂國憂民的大悲傷中。我回過頭去讀古詩,但不主張“複古”。我從一開始寫詩就表達一個觀點,一個時代必然會有一個時代的詩風,如果詩歌世世代代總是同一副老麵孔,沒人看。新詩要繼承中國詩歌的優秀傳統是肯定無疑的,但新詩走到今天“山重水複疑無路”的境地,要想從“複古”中找到根本出路那是不可能的,盡管時下舊體詩詞的寫作隊伍正在日益龐大起來。因為中國正在進入老齡化社會,退休的老知識分子、老幹部隊伍日益龐大,他們大多從小受過一些古典詩詞的熏陶,退休後將詩詞書畫作為精神生活的重要寄托,但這並不代表中國詩歌的發展方向。毛澤東的舊體詩詞寫得超拔豪邁,當今中國無人能比,但他也不主張年輕人寫舊體詩詞,畢竟時代不同了。我自己也不寫舊體詩詞,喜歡讀,不會寫。我喜歡讀的是古人寫的詩詞,卻不喜歡讀今人寫的舊體詩詞,新酒畢竟不是陳釀,總覺得不是那種“味道”。我隻想從古典詩詞中吸取一些寫新詩的養料。所以,我在閱讀古典詩詞的同時,也進行了一些自我探索和嚐試。比如追求平白如話、質樸無華;又比如把情節引入詩,把對話引入詩。這些,我是從唐詩中得到了一些啟發,例如白居易的《長恨歌》和《琵琶行》就是很好的例子。我有時也從宋詞中借鑒一點句子結構方法。但由於我這幾年把主要興趣和精力轉向了散文隨筆寫作,對於詩歌的這些探索和嚐試,未能深入下去。另外,我把平白如話、質樸無華當作自己的詩歌審美追求,有些詩歌作品寫得過於口語化了。這種探索的得失成敗,我需要回過頭來重新思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