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林鈺的眼前,甚至還浮現著她麵無表情的臉。整個過程裏,任他折磨撕咬,任他橫衝直撞,她甚至沒有掙紮,也沒有反抗,隻是從頭到尾,都在默默地忍受。
東林鈺知道,那不是她的性格,也不是她的習慣。她的本性,就好象是一朵帶刺的玫瑰。隨時隨地都會對他豎起尖利的刺。
在公司裏的東林鈺,一個上午,都覺得心神不寧。他心不在焉地處理著公事,卻不時地神遊方外。隻覺得整個人,整顆心,都落在了雅閣小區,遺落在了那個被他發泄的女子身上。但一想起她身上的吻痕,他的怒火,又如秋草般地燃起,終於他重重地放下手中的文件夾,起身向門外走去。
西山墓園裏,綠樹成蔭,蟬鳴聲聲,被打掃得幹幹淨淨的碎石子路上,間或有一兩落葉靜靜地躺著。
這是個與世隔絕的空間,所有的一切在長眠之時,就將思念和時空凝定,無論十丈軟紅如何的喧囂,無論人心如何的黑暗,險詐。都在封棺蓋頂的一刹那靜止,結束。
青青北邙山,年年斷腸地。東林鈺穿過重重墓碑,仿佛穿過一雙雙翹首以待的眼睛。白色大理石墓碑上,映著逝者們一張張或桑榆暮景,或壯年清濯的臉。
時光飛逝,歲月如流,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似水流年裏,曾一生相牽的手,穿過歲月的洪流,最後定格在,冰冷墓碑上。多少悲歡離合,奢華平淡,如塵如煙,無跡可尋。
黑色西裝的東林鈺戴著墨鏡,徑直母親墓前。先擦了擦那張對著他微笑的遺照,望著阿忠將手中的東西一一擺出。他揮手,讓他退下。
每年的這一天,都是他和母親獨處的日子,他不想有人打擾——又或許是想過的,也希望過的,隻是那個人,無情地將他的希望擊碎,最終也已失去了來這裏的資格。所以,自始至終,他都是一個人,默默地憑吊,靜靜地思念。
就如生命的最初和最後,他都沒有人陪伴,都隻是一個人。而那種靜靜地穿過歲月洪流,一個人哭一個人笑,一個人歡樂,一個人寂寞的時光,還要無休止地延伸下去,直到他生命的終結。
撫今追昔,無數回憶如潮水而來。他輕輕地撫著墓碑,好象撫著媽媽滄桑且疲憊的容顏。自年少起他就知道,母親的哀傷,就在於不肯放棄自己,不肯放棄孕育在肚子裏的小生命。
而今,她已經歸於地下,每年的八月初八,見證他逐年滄桑的容顏。一個轉身,又有多少東西改變?
孤獨的墓碑之前,東林鈺靜靜地哀傷,默默地思念,他望著嫋嫋而起的青煙,內心終於平靜。
“對不起媽媽,我今年還是一個人來,仍然沒有達成您的心願,讓您看到可以陪伴我一生的人,不過,明年,又或許明年的明年,一定會有的。要知道,帶給媽媽看的人,怎能草率呢?”
東林鈺靜靜地笑著,用手揉了揉眉心,心中忽然浮起一個念頭,那個女子,現在在做什麼呢?
是在一個人默默地傷心?還是在醫院裏陪她的妹妹?一想起她的妹妹,東林鈺又再搖頭,那樣的一個女子,怎配有那樣的姐姐?
這個念頭一經浮出,東林鈺忽然被自己嚇了一跳,那樣的姐姐又如何?最起碼,在她想要付出時,還有可以付出的對象,還有可以犧牲的人,而自己,還在力不從心的少年,就失去了那個唯一的親人。
她比起自己,又何其幸運?
東林鈺在步下山頂時,已經黃昏時分。他最後再撫了一下母親微笑而疲憊的臉,喃喃著說了一句:“再見了,媽媽,不久的將來,我終究會將屬於你的一切,全部拿回來給你,包括那個人的百年之後。”
東林鈺說完,轉身而去。那一道路黑色的人影,穿過叢叢碧綠掩映的墓碑,就好象孤鶴穿過如潮的歲月的洪流一般。
沉睡的人已經沉睡,而活著的人,卻還要繼續活著。明天的明天,還要一個人,獨自走過。
來到墓園大門的時候,袋中的電話響了,東林鈺掏出一看,眉睫就蹙了起來。要知道,每年的八月八日這天,他是不問公事的。拜祭完母親,他要麼宿醉一晚,要麼就是去他的某個情人那裏買歡。
而今年的今天,琳達早已經在她的處所備上了最好的酒和最好的菜肴來安慰這個失意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