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信卻是鬆了一口氣。他一心隻想怎樣敷衍過去,卻忘了去年此時,別說連名帶姓地說到柳月菡,便是旁人碰巧提了個“柳”字,他也要把臉拉個半天,仿佛人家欠了他幾千吊錢一般。

他自在喝酒吃菜,貴炯等人還以為他仍氣惱,便坐過來閑話道:“聽說你三哥結了門親事,尚未到府上道喜呢。”董信便道:“幸得沒去。這哪是甚麼喜?隻怕是禍也未可知呢!”貴炯訝道:“竟是這樣麼?那便退親好了,楊家這時也失了勢了,還能強你們不成?”董信道:“怎能這樣便宜?”便將事情頭尾與他說了,道:“已然是一腳踩進泥坑裏,□□也晚了,就這樣挺著罷。”貴炯便安慰道:“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這世道,天意難測,許哪天楊家就翻了身了也未可知。”董信忙舉杯道:“承王爺吉言。”

如此大家鬧至晚間,宋瑄迷上那唱曲的姐姐名叫藍芬的,隻嚷說不盡興,貴炯便請眾人留宿,連張子懋被說動了,著人家去說不回去,隻董信早有些意興闌珊,便尋了由子獨個兒告辭了。

薯蕷和小鯉已在值差更房裏等了半日,見他出來忙迎上去,在廊下戴帽的戴帽,披衣的披衣。董信今日自斟自飲,吃的酒不少,被冷風一吹,便覺頭暈眼花。便格開薯蕷,隻教小鯉一個伏侍,眯著眼睛問道:“送回到家了麼?”薯蕷不知其意,石小鯉忙代答道:“已送回去了,妥當了薯蕷哥哥才又來的。”董信點點頭。

三人上了車,薯蕷駕車,石小鯉車內伏侍,董信自歪著養神。過一會兒子,方又問道:“她去做甚麼了?”石小鯉便道:“宋姑娘是去一家班子送縫補針線,並賣頭發。”說罷從懷裏掏出一隻布包,道:“沒請示四爺就買回來了,二兩三錢銀子。聽經手的婆子話兒說,像是要給王小少爺做過年的新衣裳。”

董信不禁氣衝腦門,怒道:“她缺銀子使?!”石小鯉摒聲靜氣,悄悄兒往車外拉了下薯蕷衣角,薯蕷這才知道是問自己,忙道:“銀子我按月給送過去的,四爺吩咐那院子四人都同木丹姐姐的份例,再另加十兩;一兩不敢少的!”

董信道:“衣服呢?”薯蕷委屈道:“衣服也送了呀!四爺總共教送了三回,一回全新的,一回一半舊一半新的,一回全舊的另帶一個織雲軒的鬥蓬,我都送了呀!最後一回還是宋姑娘親手收的呢!”

董信心中愈發生氣了,緊緊抓住那隻布包,一縷黑湛湛的頭發便從兜口中露了出來。董信低頭看了良久,忽抬聲道:“回火燒胡同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