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強說了這半天話,剩下點兒精氣神兒都耗光了,王枰才一出去,她便癱在榻上起不來。躺了一陣,喝過藥才覺好些,便央了如意兒,幫她去交活領錢,又叮囑她照往日多拿些,盤算著一邊養病一邊做。

針線最是勞神,做了一會便沒了精神。她停停做做的,到晚間也沒做好半天的活兒。見天不早了,隻得撂下手,起身準備晚飯。哪知一腳剛伸進鞋裏,門簾就被掀開,董信合著一身寒氣撲將過來,合身將她撲上榻去,大聲嚷道:“好冷好冷!昨天下雪都沒這麼冷的。”

宋春禁不住打了個寒戰,還沒緩過勁來,袖子裏便多了一雙冰塊兒似的手。董信握著她腕子,一臉捉狹道:“快快給老爺渥手!”宋春斜眼看著他,心裏數數,一個“一”還沒喊完,董信便忙不迭又丟開她手,驚訝道:“你在屋裏一天的人,怎麼手比我的還涼?”宋春隻冷笑一聲,便要下床。

董信這才想起來,攔腰將她抱住,笑道:“忘了你還在病裏,怎麼不在屋裏躺著,又窩這兒來了?連個火都不生,身子還想好麼?”他扯過一條被蓋在兩人腿上,一麵喚薯蕷小鯉生火盆。宋春推他道:“你放開,到時候做飯了。”董信笑道:“不用。已從外麵買好了,廚房正熱著呢。”宋春便埋怨道:“又叫如意兒?人家是客,沒你這樣天天使喚的。”董信便笑道:“人家都沒說累,你倒幫著煩起來了。我不是心疼你麼?再說,她自己接過去的,我還教薯蕷讓了讓呢!”宋春見他滿麵得色,隻得歎道:“沒見過你這樣的,給鼻子就能上臉。”董信頭埋在她頸窩裏吃吃笑,轉眼見著一旁尚未做完的針線。

這院子一直沒斷盯守,宋春幾人的行蹤也都有報備。頭午他一到醫館,蔣宏便過來說要請罪,將昨日偷懶的手下提來罵了一番。董信怎能埋怨,替那小哥兒說了幾句好話,又打點了許多銀子,請一眾人到百花樓吃酒。酒過三巡,眾人都各與大姐兒們尋樂子去了,蔣宏貼著董信的耳朵道:“我看那小娘子也不是個簡單人物,如今不過是見的少。她這些天走的那些地方,若單看呢,都沒甚麼,可您放一處想,倒像咱們做事前踩點子探路。”董信一驚,當下拉住他細問了,心裏便有了計較。

這時見了針線,便拿起撐子,狀似無意般問道:“繡這一個帕子,能賺多少錢?”宋春接過手,道:“真不知道,從前也沒有要帕子的,都是補衣裳。”董信便道:“補一件多少錢?”宋春就手繡了幾針,口中道:“得看衣服。破的多的長的,一文錢十件;好一點的呢就一文錢十五件。”董信咂舌道:“這樣少!你這做上一天,也買不起裕豐一隻蹄膀!”宋春便道:“都是窮苦人,離鄉背井的出來討生活,身邊沒人照看才請人縫補的,能有多少錢!另一家的活兒就好些,給新衣裳釘袢子,不過這樣的活不是很多,東家查的也精細,手工不好要扣錢的。”

董信見她張口便來,不似作假,小算盤打得劈啪響,心道,便是她一日不眠不休,以百件為限,最多也就十文錢,一頓飯尚且不夠,如何談得上一家子的吃喝用度呢?何年何月能夠她跑路的錢?想到這裏,董信也不禁為她憂愁起來。他卻忘了自己出身富貴,哪知道窮人過日子的儉省?這區區十文錢,不在他眼裏,卻已很夠王、宋兩人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