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信忙笑道:“等過兩天禮媛到了,您就該後悔催她回來了,有的您頭疼了。”張氏微微一笑,道:“她不敢來鬧我。”董信苦著張臉道:“就您老念叨讓她回來,這會兒倒把自個兒撇的一幹二淨,隻苦了我和父親了……”張氏便笑道:“你怕過誰?哪一回她不是教你治得服服帖帖的?你沒見她走之前,也不知做了甚麼壞事怕你知道,遠遠見了你都繞道走!”她想到兒女趣事,不覺掩嘴一笑。

這張氏本生得秀美,隻是這些年有心結難解,終日鬱鬱寡歡,人前人後不免就冷淡了起來。如今一笑,便好似雪融冰消春花重現枝頭。董信便伏在她膝上,道:“娘多笑笑才好看。”張氏攬住他頭,眼裏已沒了笑意,道:“我都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管甚麼好看不好看的。倒是你,現下年紀還輕,是最重相貌的時候,結朋識友,不免過於倚賴一張臉了。今日我卻說給你記得,容貌不過水中月鏡中花,最短暫不過,最虛幻不過,要來一無用處。他今日歡喜你一張臉,明日你老了,他立時便將你拋下,去歡喜別的臉。”

董信便知造次了,正要開解他母親,轎卻停了。他忙扶張氏落轎,原來已到了二門,李小史和他母親——董信的奶娘李嬤嬤已等候多時了。

幾人互相見了禮,同上了一輛馬車。眾人寒暄一陣,張氏摟著穿的跟棉球兒一樣的李小史,道:“多大了,還這麼怕冷?”李小史鑽進張氏懷裏道:“這兩天正冷呢。我給師娘也預備了一套呢。”李嬤嬤便嗬斥道:“平安,快起來!夫人麵前也沒個正形兒。”張氏擺手笑道:“他還小呢。”李嬤嬤便歎道:“哪裏小。趕年兒十九,擱別人家都當爹了,他可倒好,成天上竄下跳,似個猴子!”

張氏更笑道:“就這個樣我才喜歡呢!克讓他們幾個都大了,不常在身邊兒了。偶爾到了跟前,也自視年長,不肯說不肯鬧了,怕我罵他們不穩重。幸好有個平安最小,我可真舍不得讓他再長,能一輩子這樣才好呢。”李嬤嬤便道:“他哪裏是最小的,三小姐趕年兒不才十五?”張氏道:“她就知道胡鬧,哪有平安乖巧懂事的可人疼?”又摸著李小史的頭歎道:“可也長得這麼大了。我記得你剛來的時候他才那麼一點大,在克讓跟前跟隻小老鼠似的,淨受他幾個欺負了。”

幾人說笑了一回,便到了正門,董信的車來了,張氏便將董信李小史攆下去,道:“你們倆去那車去罷,這車小,你們兩個長手大腳的,擠得我們老婆子不好受。”李小史便拽住張氏衣角哀哀叫道:“還沒呆夠呢,師娘就攆我走……”把張氏逗得直笑,道:“都跟誰學的?也來哄我,快跟你四哥哥去罷,讓我和你娘也伸伸腿腳,也好說些體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