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信說完這話,拍拍巴掌,幾個壯婦魚貫而入,將柳鳴翠連人帶椅一同移走。柳鳴翠忙跳下來,奈何卻被攔住,隻得向董信道:“克讓,你看在我的麵子上,千萬手下留情,她再禁不起一點折騰了!”董信卻搖頭,笑道:“我看她可好得很,兩天走了將近三十裏。姐姐,你我可都被她給騙啦!!”說罷也不等柳鳴翠再開口,便一腳踹開房門,領著那些個婆子,氣勢洶洶地闖了進去。
屋內火盆生得正好,將人周身都熏得暖洋洋的。屏風合頁處泄出幾縷昏黃燭光,透出一股子恬靜安詳。這情景倘若教兩天前的董信見了,他心中定是無比歡喜。可如今卻好似一根鋼針刺入他眼裏,多看一眼心中便多一分恨,恨自己愚蠢,更恨宋春無情。這兩日於他簡直是度日如年,寢食難安。因此一接到蔣宏傳信,他一刻也不等,恨不得身插雙翅,即刻便飛過來,劈開宋春胸膛,看看她究竟有無心肝。一路上又搜腸刮肚地回想各式刑囚,隻覺便是將這些手段都在宋春身上使一遍,也未必能解得了自己心頭之恨。
其實他從前宿花眠柳的時候,也未嚐沒有動過一次兩次真心,但那大都是逢場作戲中轉瞬而過的念頭,掉頭便忘了。宋春卻是頭一個令他離了身邊還牽腸掛肚的,便顯出特別來。且在他看來,以他的相貌家世,配十個宋春也是綽綽有餘。他都已不嫌棄宋春出身低微、樣貌平庸,宋春哪可能看不上他?且那夜宋春對他也是百依百順,因此他覺得隻要自己稍微用一點心,她便是他囊中之物了。孰料,他前腳剛走,宋春轉身就逃,此前那一切都是假的,她竟從來也沒將他放在心上!他自小被人捧著含著,驕橫無比,隻有他欺辱別人的理,哪容別人戲耍於他?於是從前他對宋春種種一概拋諸腦後,眼裏心裏隻剩下了宋春的對他不起。
他繞過屏風,隻見宋春王枰二人正倚坐在床頭。見他進來了,王枰連忙從宋春懷中站起來,擋在前頭,好似小狼一般向董信狠狠問道:“你要做甚麼?”董信並不將他放在眼裏,一揮手,又有兩個壯婦上前,抓住王枰的胳膊便往外扯。宋春不知他葫蘆裏賣的甚麼藥,但無論如何也是不能讓他將王枰帶走的,緊緊抱住王枰死不鬆手,王枰更是不願和宋春分開,幾人撕撕扯扯半日也沒走出兩尺遠。董信見狀心惱,從床頭拿起一個香爐,便往王枰的手上招呼。
那香爐乃是青銅燒鑄,個頭雖小卻十分沉重,這一下正砸在王枰五指關節處,隻聽他“嗷”的一聲慘叫。宋春聽了,頓時方寸大亂,忙去看他雙手,那兩個婦人正覷這個空子,一把就將人從奪了過去。宋春這才知道不好,又上前去搶,董信在她後麵抬起腳,一腳便將她踹倒在地。宋春趴在地上仍揪住王枰的袖子不放,王枰邊哭邊往她這邊掙紮。四人眼見又僵持在一起。
董信心中愈加煩躁,一手提了宋春頭發,道:“你乖乖鬆手,我就不為難他。”宋春一口啐在他臉上,道:“我瞎了眼也不會信你這鬼話連篇的混蛋!”董信聞言冷笑,隻道了一聲“好!”將她擲回地上,按住雙手,舉爐便砸。宋春手心上的劃傷還未好,手背又受了這麼一下,登時痛出一身冷汗,一張小臉白的瘮人,十指卻仍緊緊扣住王枰,死不放手。王枰見她手裏已滲出血來,忙哭著向董信求饒道:“我跟你去!我跟你去!你別傷我春姐!”董信卻置若罔聞,一雙眼睛隻盯著宋春,湛湛有光。他滿麵微笑地向宋春問道:“你放不放手?”宋春咬緊牙根,搖搖頭。董信嘿嘿一笑,抬手便又要砸,誰知卻被人一腳踹在肩上,身子一歪,失了準頭。香爐咣當一聲掉在地上,骨碌骨碌滾到一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