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大人帶兩女友到我家那天,大姐被人家請去做衣服了。晚上,大姐回來,我們正在吃晚飯。
“姐,過幾天我們一起去縣城玩玩嗎,好久沒到縣城去了。”哥哥大人開口道。
“等做完這家人的衣服,看看有沒有時間再說。”大姐說完,邁步進了她的房間,一會大姐又出來。
“今天誰到我房間裏?搞得亂七八糟的!”大姐衝著我們叫道。她的臉色顯得很難看。
“是我帶了兩個女朋友回來,在你房間裏坐了坐。”哥哥大人應道,他說話時嘴裏還邊嚼著東西。
大姐聽了來自哥哥大人的口音,未再語。
大姐比哥哥大兩歲。哥哥大人今年出門回來,見識倍增,在姐姐“出師”之前,他就經常跑到姐姐師傅的裁縫店去,約她出門。大姐與哥哥大人肩並肩,有時還手拉手的在山林中漫步、閑遊。他們那個樣子,別人很容易誤以為是一對“情侶”,他們倒不在乎,或許也沒注意到這一點。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他們都正值青春年華,跟著感覺走,管他對與錯,他們拒絕不了歲月到時的需要。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哥哥大人與大姐的關係發展,有時在家內也有所表現,母親對此比較敏感,她對有關兩人做出了提醒道:“你們兩個可不要丟父母親的臉嗬。——曉智啊,你記著要為我們爭氣,一心一意掙到錢來才可以解決問題……”
大姐做完那家人的衣服,與哥哥大人第二天一早就梳妝打扮趕至縣城。他們一起去電影院看了場情愛“橙”裏透“黃”的電影,走出影院兩人臉上或辣青或紅暈……他們一同走入了一家照相館。哥哥大人與姐姐站好近乎相互依偎準備拍照時,店主忽然向他們提出一個問題:
“你們是兩夫妻嗎?”
“不!她是我姐姐。”
“那……你們應該換一種方式照才對,才合乎規矩。”
店主搬來了一張塑料靠背椅,讓大姐坐在椅子上,哥哥大人站在一旁,他的一隻手被允許放到了椅子上。
“好!就這樣!帶笑一點!……”店主擺好相機,在定位“瞄像”時說道。“哢嚓!”一聲響了,攝影師照下了哥哥大人與大姐的“無窮貴”合影。“隔兩天來拿照片,”店主送顧客出門時說道。
哥哥大人與大姐花了幾十分鍾就從南到北走穿了縣城,接著他們又花了幾十分鍾在縣城打了個小圈,順便逛商店。哥哥大人買了幾張美女歌星畫和電影宣傳畫,大姐建議買幾個蘋果準備帶回家給母親和幾個弟妹吃,被哥哥否決了。“錢不多了,下次買吧。”哥哥大人道。
哥哥大人領著大姐進入了一個小餐館,點了三個菜……這次,大姐也掏了錢包。在去搭公共汽車回家的路上哥哥大人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鑽入了路邊的一個百貨商場。出來時,他手裏拿著一瓶皮鞋油。“皮鞋擦亮了,別人才看得起,才有威信。”哥哥大人對大姐解釋道。
哥哥大人與大姐下縣城遊玩這天下午,我約了三個夥伴去拔草,其中“鐵布衫功夫”——“銅菩薩”也在內。
昨天晚上我們村裏放了一場電影,是在曬穀坪上放的。我們這幾個人都是看電影的“積極分子”,聽到附近有放電影的消息,必有一個當“偵探”的。片子好看不好看,全看“偵探”臉上所表現出來的情態:如果他(或者我)約我(或他)們看電影,是無精打采慢騰騰地來的,晚上的電影想好看是很沒有把握的——多隻是“咿咿呀呀”唱什麼“跳梁劇”或“菜茶(采茶)劇”曲調的(對什麼劇或什麼什麼戲的片子,我們叫不出其名堂,會自己為這類“劇”“戲”起名)看得教人“起眼睡”(打瞌睡俗稱)的片子。不管怎麼樣,村裏附近放露天電影,我們這幾個人都放棄不了前往一看。猜測終究是猜測,誰知道聽起來不合口味的片子,放起來就不會有驚人精彩的場麵呢。
昨天下午“銅菩”(我們叫他“銅菩薩”外號有時會省略“薩”字)來約我們看電影又唱又跳地,不消說,我們幾個早早地就提凳背椅到放映場上“聚會”去了。《南北少林》、《突破烏江》的片子仍還裝在箱子裏,放映員也不知還坐在誰家的客桌上“舉杯弄清影”,我們幾個小少年卻在大坪上饒有興趣地放起了自己的“功夫片”——在這裏“服打”(“武打”一詞的“武”我們會發音成“服”)、“戰鬥”了起來。
“鐵布衫功夫,刀槍不入也!”“銅菩薩”模仿電影《鷹爪鐵布衫》裏的“英雄人物”動作,站好“馬步”,向我們挑戰道。
“八格亞魯!”(這是我們這種年紀的人物從電影上學來的“日本話”,其意為何,我們都不曉得,據說是日本鬼子罵人之語)看招!外號“貓眼司令”的鄰居夥伴小元裝腔作勢,張牙舞爪又口裏哇啦哇啦地叫著對“鐵布衫”發動了進攻。
“候!哈!”“哈!哈!哈!”“貓眼”與“鐵布衫”嘴裏叫著,手腳亂舞,似乎彼此打得難分難解,打得“天昏地暗”,然而他們的手、腳實際上連對方的身體都沒有碰上,走近去定睛一看:原來兩位“戰鬥勇士”都緊閉著雙眼。
“有西有西!停止戰鬥!”外號“多多娘”的夥伴石長像《敵後武工隊》中的日本法西斯軍隊指揮官似的,拿著根小樹枝,當作“軍刀”,大搖大擺地走到了“銅菩薩”與“貓眼司令”之間,對他們說道:“你的,什麼的幹活?你的,良民大大的好!要不死啦死啦的有!”這聲音實際上是“鬼叫”——他的這種荒唐可笑的大人樣對我們小孩是很有市場的,我當時就笑得前俯後仰……
昨晚看完電影,回家後我們都睡了個好覺。“鐵布衫”直到上午九點才起來,是他母親叫他起床吃早飯才把他給喊醒的。今天是星期日,“鐵布衫”睡懶覺影響不大。我起床後,哥哥大人和大姐都沒有在家中看見他們。哥哥大人不在家,謝天謝地,我心中暗喜,整個上午我都感到愉快。
我們一行不約而同一齊向河邊的一塊沙地走去。路上,我們說的、笑的都是昨天晚上看到的電影裏出現的事。
“多多娘(我們把“良”字發音成“娘”用之代替“多多良”,不會得到“當事人”的人反對),你有沒有看到《突破烏江》的那個敵旅長蓋三床被子,蠻好笑的。”“銅菩薩”對“多多娘”說道。
“不!還要那個碉堡裏放夜哨的敵人更好笑,他用手電筒在窗口外照了幾遍都沒有發現我們的人就蹲在下麵。”“貓眼”插話說。
“是的,那個笨蛋最好笑,鼠頭鼠眼,看電影時我們的周圍就有很多人笑他。真驚險!若被他發現,我們先摸過了烏江的人定會吃他們的虧!”“多多娘”道。
“同誌們,快快走,前麵就是烏江口……”他們說得那麼起勁,我不甘被冷落,一隻手提著盛草蔑具,一隻手像打快板似地有節奏的搖晃著,背起了《突破烏江》紅軍宣傳隊鼓舞士氣的行軍詞。
沙地到了,我們各自放下了盛草箕。“鐵布衫功夫”心情浪漫,用腳像踢足球似的踢了他自己的草箕一下,把它踢滾得遠遠的。然後,他向沙坪中跑了幾步,一個人玩起了側手翻。用現在時間的眼光來看,這塊沙地是我們這幾個愚童的“樂園”。“貓眼”在這裏練起了“站樁功”,看他那個樣子,與其說是在“站樁”,不如說他是在蹲廁所。“多多娘”在沙地上又滾又爬,他在模仿電影上看到的解放軍偵察兵“匍匐前進”,試圖模敵人的“哨”。我在沙地上耍完豎叉、橫叉,接著獨個兒一本正經地練起了“檎拿格鬥”。什麼叫“檎拿格鬥”?其實比我高一年級的初一年級學生“多多娘”也解釋不清。我是聽村裏一個退了伍的“大哥哥”講,說他們在部隊裏練過“檎拿格鬥”,才知道有“檎拿格鬥”這回事的。“‘檎拿格鬥’跟‘鐵布衫功夫’哪個厲害?”我曾仰頭問當兵回來的這個“大哥哥”說。這“大哥哥”微笑著用手輕輕拍了拍我的頭,答道:“兩個都厲害。小弟弟,現在跟你講也講不清楚,等你長大以後慢慢的就知道了。”
“貓眼”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河堤壩上,那裏有一小塊壩牆平台,他在那裏像懶貓一樣躺了會兒,後站起了身子,兩手叉腰,像個威武“大將軍”似地這望那望,一副“躊躇滿誌”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