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硯台撞在牆上又摔在地下,居然紋絲未損,小道士對我怒目而視,我轉過頭當沒看見,點頭讚歎:“哎喲,這硯台真結實,不知道是什麼質料做的?”
旁邊過來一個小道士,看起來比他大著幾歲的樣子,說:“師弟,我送你過去吧,你受罰的時候啊,我還得給你送飯呢。”
兩個小道士朝前走,那個大點兒的板著臉,可還是偷偷問:“山下什麼樣?好玩嗎?”
李柯搖搖頭,“我沒顧上玩。”
那個說:“不說算了。”
走了好一會兒,李柯進了一間屋子,那個小道士說:“回頭給你送換洗衣裳來。”
李柯說:“謝師兄。”
那個哼一聲走了。
李柯在屋裏站著,有一會兒沒動。
我探出頭看看四周,全是石頭,石頭頂,石頭牆,石頭地,看起來簡直是個石頭洞啊。連門也是石頭的,上麵開著扇小窗,一線光從窗口照進來,我小聲說:“哎,你就是因為我,才明知故犯私自跑下山的?”
李柯哼了一聲,沒說話。
“我知道,你還生氣。別這麼小氣啊,我知道你心地好,特地跑來救我。我記在心裏了,將來這份情我一定還你。”
“誰要你還了。”小道士愛理不理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我才不稀罕。”
“好吧,你不稀罕,我自己記著總行了吧。”
走了幾步,我問:“那我現在能不能走了?”
李柯看我一眼,他倒不是生氣,也不是不耐煩,倒是……像在可憐我。
“呃?不方便嗎?那我就等幾天。”
“等吧。”小道士忽然笑了,從窗外照進來的一線光照在他臉上,柔嫩的皮膚被陽光映得晶瑩剔透,臉上還有一層毛茸茸的稚氣的細毛,看起來像是一層瑩光,亮晶晶的。
怪不得人家說正太有三好,天真、可愛、皮膚好。
這皮膚果然好啊……
不過他這個笑容怎麼看起來,呃,這麼幸災樂禍呢?
我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
“你想走啊?也行啊。這門一關上,不等我抄完經不會打開的。你要想出去,就等我抄完太極經再說吧。”
“那你要抄多久啊?”
小道士坐在牆角的蒲盤上,“哈哈,你急著走啊?好吧,那我努把力,爭取三年之內把經抄完,就送你出去。”
“三……三年?”
不是吧!就算小道士偷跑下山不對,那關個三天禁閉也差不多了吧?三天不行,那三個月也可以,可是三年?這是不是也太久啦?
“那你抄經,憑什麼我也不能出去啊?”
“你試試看能不能出去啊?”小道士笑容篤定地看著我。
我往門口那小窗戶爬去,可是別看那窗戶上沒什麼攔著,可我像是被一層看不見的東西擋住了一樣,無論如何都不能經過窗戶。
“這是……這是為什麼啊?”
“無憂閣是祖師爺建的,就是為了鍛煉弟子門人的心誌,讓犯了過錯的悔悟知錯。所以這門一旦合上,洞裏的經不抄滿,那扇門是不能打開的,連蚊子蟲子也出不去。你啊,別想了。”
“你騙我吧?那你抄經也不能用三年啊!”
“我騙你?你以為抄經這麼好抄嗎?無憂閣這兒有禁製,要把經抄在石壁上可不容易,功力不夠深,字寫在石壁上,過一夜也會消失。什麼時候寫的字不消失了,才能接著寫下一個,一篇太極經,以我現在的功力,要是三年能抄完,已經是我非常用功了。”
“啊?”我眨巴眼,“你師父太狠了!不就偷下個山嗎?居然要關你三年啊!”
“別胡說,師父這也是對我愛之深責之切,這樣抄經對修為提升大有好處。我們掌門,少年時也被罰在這兒抄經,抄了足足九年又九個月呢!”
小道士一副崇敬歎服的口吻,似乎對前輩事跡仰慕不已,我想了想,搖頭說:“你們掌門夠笨的,你都說你三年能抄完,他居然抄了九年,這人資質可是夠差的。”
“你……”小道士瞪我一眼,“你懂什麼!我不和你說了!”
小道士在蒲盤上打坐,我在屋裏爬來爬去,打算在屋角拉上絲結個網。既然要在這兒長住久安,那我可得給自己找個好鋪位。
我瞅準了兩塊石角,開始吐絲拉線,縱橫織網。
要說我現在織網那效率……嘿嘿,跟機械化大生產的速度也差不多,小道士吐納還沒幾遭,我一個網已經有了雛形了。
瞅著這屋裏空空的,就小道士坐了一個蒲盤,一個小小的石幾上放著筆墨紙硯,除此之外就什麼也沒有了……那……
“喂,李柯,我有個事兒不明白,你得跟我說說。”
“什麼事?”他睜開眼問。
“你師兄光說要給你送飯,那……你要上茅房怎麼辦?這兒可沒有馬桶啊?”
小道士的臉一下漲得通紅,一把扯過桌上的硯台朝我砸了過來,我一閃,硯台沒砸著我,可是把我剛織的網給砸了個稀巴爛。
那硯台撞在牆上又摔在地下,居然紋絲未損,小道士對我怒目而視,我轉過頭當沒看見,點頭讚歎:“哎喲,這硯台真結實,不知道是什麼質料做的?”
不管怎麼說,我們這一人一蛛的穴居生涯就此拉開序幕了。
道士的生活是真清苦。
小道士的抄經生活更清苦。
每天第一道陽光從門上的小窗戶照進來,小道士就停止打坐,開始往石壁上抄經。他的字跡也挺秀逸,但是每天抄上去的字,都像被陽光蒸發的水跡一樣,緩緩地變淡消失。
他師兄三天來送一次飯,送的並不是我以為的什麼米飯饅頭之類,而是一些不知道是什麼果實的小籽粒,還有就是清水,有時候還是丸藥。
這些東西吃下去可飽不了肚子吧?不過小道士倒是沒說什麼,每次也都會分給我一些。我嚐過試試,沒味道,吃下去我也沒有太大感覺。也許這個對修道之人好,但我的修煉方法太與眾不同,所以不會有什麼用處。
在這兒我也吸不到雷電之力……
糟糕了,看來這幾年我沒法增加修為了。
我無聊也隻能看著李柯抄經打發時光,他倒是很沉得住氣,寫上去的字都很快褪去,石壁幹淨得好像從來沒有過任何字跡一樣。
他也不急,每天就是這麼慢條斯理地從容地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