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惜打著傘,兩人便在濛濛細雨中漫步到了禦花園。崇皇向來不喜多帶隨從,此刻,那些侍奉護衛之人卻也不敢不跟,隻是遠遠得落在後麵。
“風翻蓮葉杯傾露,雨洗榴花色更紅”,遙看花園遠處那一片荷塘,在水霧的繚繞中,荷影重重,白素飄飄,別有一番風姿。
走得再近些,斜斜的細雨滴落荷葉,一滴滴雨水在荷葉的懷抱中彙合,凝成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水晶,在風中灑落在池塘裏,讓人頓生憐惜之情。
賀蘭玥望著塘中那朵朵優雅而立的嫋娜身姿,開口問道:“秦姑娘可喜愛荷花?”
秦惜盈盈一笑,“奴婢最喜桃花。莫非萬歲喜愛荷花?”
賀蘭玥手指荷塘:“人生在世,不全是風花雪月,風和日麗,總會有急風驟雨。你看那縷縷香魂,在雨中保持自己的尊嚴,耿耿鐵骨,潔淨自然,是多少人所不能及的。”
蕭羽來過之後,他的心情好像變得不大好,秦惜便想借機輕鬆輕鬆,接口說道:“萬歲見識,自是不凡,荷之高潔清雅,萬花難及。奴婢一個大俗之人,總覺得這荷塘若是放在鄉間,村女摘菱荷做傘,牧童醉酒手扶鬆,且後溪旁笑看臥長虹,乃是一幅農家嬉雨之水墨,定是極有意趣呢。”
她的心中憧憬著那樣一幅圖畫,清亮的眸子此刻變得絢爛而有神采,仿佛自己就是那嬉戲於荷塘中的村女。
村女?牧童?
望著她如菊桂般燦爛無暇的眼神,賀蘭玥笑了,笑中帶著幾許淒涼,那幅牧童、村女戲雨圖離自己何其遙遠?
綿綿細雨中,一男一女立於荷塘之畔。
兩人皆清秀俊逸,風姿卓然,與那雨中之荷一般潔淨淡雅,有一種說不出的和諧。
宣王來到荷塘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景象。
遠遠地看著他們,他竟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兩人雖然相貌氣質各不相同,卻有一種極其相似的神韻。
不知怎的,看到他們在一起,他的心裏突然有些莫名的慌亂。微微定一定神,他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亂想,示意內監上前通報。
一個內監立刻跑過來向崇皇稟報,“萬歲,宣王爺求見。”
賀蘭玥點點頭。
賀蘭珺走近,上前施禮:“見過皇兄,臣弟此刻見駕,是有話要說。”
秦惜急忙識趣地避到一旁,但她還是隱隱聽到兩人談到了什麼“侵地案”。
直到兩人談罷,賀蘭珺才向著她走了過來,而賀蘭玥則帶著內監離開了禦花園。
幾月不見,賀蘭珺清瘦了許多。
“惜兒,你在宮中一切可好?”他的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看到她的發上有雨珠滴落,他想伸手替她拂去,秦惜卻下意識地向後一躲。看到宣王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她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麼,趕忙說道:“我還好,殿下不必掛懷,不知殿下近來可好?怎的清減了許多,要多多保重才是。”
宣王的嘴角浮上一絲苦笑:“多少年了,明槍暗箭何時停止過,早已習慣了。你在宮中,不比王府,一切多多留心才是。”
他麵向荷塘,輕輕吟道:
“北嶺有燕,羽若雪兮。
朔風哀哀,比翼南飛。
一折羽兮,奈之若何。
朔風凜凜,終不離兮。”
他的心裏在默念:惜兒,惜兒,我的心意你可知麼?無論有多少艱難險阻,我對你的一片真心,都永不改變。
看他神色不對,秦惜猜想他一定是又遇到了什麼難事。本想上前詢問,可是他所吟之詞,又讓她的心裏煩亂不已,不知該如何麵對,她隻有垂首不語。
“好了,我回去了,你多多保重。”
見她並不說話,宣王掩飾住自己的失望之情,慢慢轉身離去。
他的背影漸漸模糊在了遠處的那一片朦朧中。
雨依舊,荷依然,人是要歸的。沿著來時的路,歸去,歸去。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