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雨已經基本停了,可天色仍然一片陰沉,涼風拂過,還夾雜著零星雨滴。
服侍崇皇脫下上朝時穿戴的龍袍、冕旒,換上一襲普通的青色長衫,秦惜等三人便從內殿側門走了出來。
秦惜今日是普通的鄉間女子打扮,而李總管也換上了平常百姓的服飾。
他們走出側門之後,一輛馬車已經在門前等候了,馬車之上坐著一個青衣小帽的小廝,見他們到來,立刻從車上跳下。
那小廝看上去頂多二十多歲,一張瘦瘦的臉,嫩嫩的乳白色皮膚,圓圓的大眼,清秀的眉毛,挺直可愛的鼻,紅潤潤的嘴唇,露出一抹燦爛明亮的笑容,恍如一個金童。他眼中的光芒很是柔和,看起來既不狠厲,也不強悍,甚至還帶著一股天真的氣息,卻又顯得秀氣靈巧,聰明爽利。
若是有人看到誰家有這麼一個小廝,定會羨慕這家的主人好福氣。任他想破了頭,打死也不會相信這個人會是那令人聞名喪膽、位列天下六大高手的大崇禦前三品帶刀護衛鳳吟春。
秦惜雖知曉他的身份,但看到他的長相,心中也不免暗暗稱奇。
小廝對著三人,露出了一抹金童似的笑容,彎腰伸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嘴上調皮地說道:“公子請,姑娘請,李管家請。小的已經於此等候多時了。”
聽他如此說,眾人不禁莞爾。
他先扶賀蘭玥登上了車,又來扶秦惜,秦惜連忙道謝:“多謝鳳護衛。”
不料那人卻兩眼一瞪:“風胡為?姑娘你記錯了吧,小的不叫風胡為,叫小春春。”
秦惜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又想起幾人現在已經喬裝改扮,不由得滿臉尷尬。
隻聽身後的李清沅笑道:“秦姑娘別理他,這人從來就是這副不正經的樣子。”
那人一聽卻是極不樂意,他大聲朝車內喊:“少爺,你聽到了沒有?李老頭他居然罵我不正經。”
眨眼的功夫,稱呼就從“公子”變“少爺”了。
“阿沅,去叫白寒來,這個不正經的人磨蹭著不趕車,看來他今日是不想出去了。”賀蘭玥在車內假裝嗔怒,聲音中卻帶著笑意。
“是。”李清沅也假裝答應著。
“別別,別,少爺你真的願意帶著那根白木頭出門嗎?你不嫌那根木頭無聊、乏味?”
“阿沅,還不快去。”
“別別別,管家老爺您上車,主子大人您坐好了,小的這就趕車。”
鳳吟春一甩馬鞭,那馬車直奔宮門而去。
雨後的路泥濘不堪,可並未阻住馬車的速度。出了城,一路向西南方急馳,越走越覺得荒涼,走過一段之後,漸漸地又出現了一些村落。
賀蘭玥的心情逐漸沉重了起來,秦惜發覺他微微地皺起了眉頭。
這時,那趕車的小春春卻在外麵唱起了小曲,很是悠然自得。
他本來唱得還算好聽,可不知怎麼的,唱著唱著就開始怪聲怪調起來,還反複唱著同一首曲子。
賀蘭玥苦笑,“我不是說你唱得不好聽,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換首別的?”
“不能,因為我隻會唱這一首。”他很決然的回答。
大崇皇帝便隻好閉上了嘴,任由他鬼哭狼嚎。
“那個,少東家,我能不能和你商量個事?”
他好不容易不唱了,又開始貧了。
稱呼也由公子而少爺,由少爺而東家了。
秦惜終於發現,自己以前的認知是有問題的,在天子麵前最放誕無禮的人並不是毓寧公主,而是這位自稱“小春春”的人。
發覺“少東家”並不回應,鳳吟春卻沒有住嘴的意思,他接著說:“小的認識爺您快二十年了,在小的看來,咱們是同患難、共生死的交情,雖然大戶人家尊卑有別,但小人總是在想,在沒有很多人的時候,我能不能叫你大哥算了,老這麼公子、主子的叫,變得生分不說,還很不順口,文縐縐的,還有些酸。”
他又要改稱呼了。
他的語氣雖是調侃玩笑式的,但神情卻很是認真。
一語說出,就連李清沅都略感不妥,小心地看著賀蘭玥。
賀蘭玥卻笑了,那笑由心而發,笑得溫暖而慈祥,還帶有一絲感動。鳳吟春是太宗皇帝在戰場上撿來的孤兒,從小不知父母為何人,太宗皇帝喜愛他的聰慧伶俐,便著人教他武藝,卻不料他竟是一個練武奇才,十歲的時候便踏入江湖,遍訪名師學藝,後來竟成為了頂尖高手。
別人或許不會明白,但賀蘭玥知道,他表麵雖灑脫不羈,內心卻重情重義,乃是個性情中人,他其實一直都很渴望能像別人一樣擁有一份親情。
荷蘭玥故意用很輕鬆隨意的口氣說:“怎麼稱呼我,向來不都是由你決定的嗎?不過,平時你都是胡亂叫的,今日居然肯叫一聲大哥,我真是受寵若驚、感動非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