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狗日的QQ(3 / 3)

“可現在也找不到別的更合適的,家裏老催著,心裏也著急。”木瓜一臉苦瓜相。

“靠,就為了著急就勉強結婚,過幾年再離婚,到時候會更麻煩。等吧,兄弟,緣分都是熬到的。緣分未到,你還是慢慢等吧,是你的終究跑不掉……”此刻的水生與其說是在勸木瓜,倒不如說是在勸他自己更貼切。異國的天空下,曾經的她大概一切都還如意吧。他不敢多想,端起杯子猛喝了幾口啤酒,誇張地哈了口氣。

……

蓮花聳著一對大奶子,在食客貪婪的目光中回到座位上。聽了個後半截,也勸木瓜慎重考慮,她的理由很簡單:“還沒結婚你都有這樣的感受和顧慮,結婚後更麻煩,根本不可能幸福,我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當初就因為被現在的老公花言巧語騙到手後,就感覺到兩個人的性格不合適,自私加上極端的大男子主義,原本以為結婚後有了孩子他會有所改變,在猶豫中結了婚。結果呢?我現在連腸子都悔青了。結婚這事兒,是半點兒猶豫都容不下的,否則以後生活在一起,絕對不會幸福。”

木瓜不解地問埋頭吃著通心粉的蓮花:“嘿,看不出來,你還挺有經驗的。既然你當初有所猶豫,幹嘛還要跟他結婚?”

“唉,年輕嘛,啥都不懂。再說像我這樣的農村姑娘,書念得又不多,又沒一技之長,還能指望什麼呢?他不是我的初戀,卻是我的第一個男人。覺得對方會很珍惜,過了磨合期就好了,哪裏想到……唉!”蓮花說完把身子朝後一靠,一副無限感傷的樣子。

水生趁機打趣道:“結果越磨合越不搭調。老同學,你們那是型號不對,上錯螺絲釘了,怎麼擰都不可能擰到一起的,嗬嗬……”

蓮花白了水生一眼,威脅道:“你要再這樣取笑,小心我揭你的老底。”說完定定地看著水生。

水生心裏一慌,軟弱無力地回了句:“嘿嘿,我能有什麼老底讓你揭的?真是的。”他知道,蓮花指的老底是三年前兩個人在洛城發生過的那一幕。

水生端起麵前的啤酒杯敬兩個人,趁機轉換了話題:“對了,你要是不跟前女友和好,想找個啥樣的?”

蓮花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把手上的炸雞翅放回餐盤裏,看著對麵的木瓜急抓抓地追問道:“是啊、是啊,我也認識很多女孩子,老鄉QQ群裏好多都是單身呢。你倒是說說,有什麼條件?”

水生見自己成功地轉移了話題,暗自鬆了一口氣,決定不再去刺激招惹蓮花了,她要是口沒遮攔起來,啥話都能甩出來。這世道,誰沒點兒亂七八糟的事情呢,關鍵是有些事情可以幹,卻絕對不能說;有些事情,能說,卻絕對不能幹。比如自己跟蓮花,做點兒成人運動無傷大雅,何況當時啥都沒幹成,可一旦說出來,就成了大問題。雖然上不到男盜女娼的高度,但絕對逃不脫有色眼鏡的關照。

木瓜微笑著沉默在一旁,沒言語,顯然正為這個問題傷腦筋。找女人的標準,每個男人心目中都有一座屬於自己的“維納斯”,但要把她細化成現實中的具體標準,恐怕沒有幾個人能說得清道得明。

蓮花看出了木瓜的猶豫,采用了另一種辦法:“結過婚的你介意嗎?”

蓮花的提問令水生差點兒把一口啤酒嗆進肺裏。自己此前也有此想法,還沒來得及問,難不成蓮花自己有些等得不耐煩了?還是見到現在的木瓜後,確實有些動心了?他將目光投向身旁的木瓜,木瓜一臉尷尬地扯著嘴笑著,看樣子是對蓮花的問題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你這個老同學是怎麼當的?人家木瓜一直都沒結過婚,本身的軟硬件又不差,怎麼可能考慮‘二婚頭’呢?”木瓜聽完水生這句話後,臉色一正,衝蓮花肯定地點了點頭。在他點頭的那一刹,水生看見一抹淡淡的失望從蓮花的眼中閃過。看來此前水生撩撥她的話,在她心裏已經起了作用。

“30歲左右的沒嫁過人的,難度很大。工作呢,在外地工作的考慮嗎?”蓮花熱心不減。木瓜陷入了沉思狀,沒有接話茬兒。

“幹嘛非要30歲左右的呢?年齡小些沒關係,隻是不要朝大了去。照說年齡越小越好,隻要該大的地方別太小就好,達到法定結婚年齡就不忌諱了,嗬嗬……”水生說完衝木瓜邪邪地笑了笑,木瓜會意地跟著傻樂了一陣。

對麵的蓮花也聽出了水生話裏的弦外之音,丟過來一個白眼,嗔罵道:“難怪班上的女同學都說你是個文化流氓,你看你,嘴裏沒一句正經話。”

水生咧嘴笑了笑,沒敢繼續頂回去,他始終擔心蓮花一個控製不住就把兩個人那點兒陳年舊事給交代出來。即便這樣,他還是擔心被木瓜看出端倪,男女間有沒有故事,舉手投足間就泄密了。

木瓜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還是找個在北京有工作的吧。”說完手機QQ傳出滴滴的提示音,打開看了看,臉上神情一怔,快速地按鍵做了回複。

蓮花舉起麵前的飲料杯,敬木瓜:“其實話又說回來,結婚真是沒什麼意思,我這輩子做得最錯的一件事情,就是跟現在的老公結婚。木瓜,你真的很想結婚?”

木瓜猛喝了一口啤酒,似有所感地回道:“結婚是個問題,不結婚是個更大的問題。我是獨子,對家裏父母總得有個交代,壓力很大啊。你是不知道啊,越是大城市越不好找老婆。小河溝裏很容易找到兩條相互溫暖的魚,大海裏孤獨孑然的魚兒更多。”

水生被木瓜嘴裏冒出的這幾句滿含哲理的話震住了,這家夥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深沉,或是從網上看來的?直愣愣地用最簡短精辟的幾句話,就把剩男剩女們的心聲道了出來。不由得對他產生了刮目相看的感覺。是啊,雖然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但一個人的社交和領悟能力卻能從生活中獲得,看來這小子這些年的業務員沒白當。

隨著用餐高峰的來臨,旁邊的餐桌上來了三個小姑娘,一瘦兩胖,穿著一中的校服。三個人把隨身攜帶的包包扔在座位上後,嘰嘰喳喳地說笑著拿吃喝的東西去了。這讓水生想起了自己的初中時光,甭說自助餐了,每天連肚皮都撐不飽。一周回家一次,背幾斤大米和一二十根紅薯,外加一玻璃瓶鹹菜,就是一周的夥食了。長期缺乏油水,胃裏經常泛酸。

水生提起此事,也勾起了蓮花跟木瓜的回憶,三個人賭氣似的站起身,到食品區各自取了滿滿一餐盤的東西,發狠似的朝嘴裏塞,嚇得一旁正跟各自的QQ網友熱聊著的三位女學生目瞪口呆。她們或許見過胃口大的農民工偶爾進來打頓牙祭,卻從來沒見過吃東西吃得像餓死鬼投胎似的小白領。

三位女學生臉上的怪異表情早引起了水生他們的注意,但他們沉浸在對往事的傷感回憶裏,絲毫也不在乎一旁的人怎麼看,蓮花還用手機拍了張照片發到了QQ空間裏,三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誇張。直到把餐盤裏的東西吞了個七七八八,他們才相視一笑,仰天歎了口氣後,解氣地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你們要是回洛城,我請你們去吃海鮮,管飽管夠。”蓮花信誓旦旦地發出邀請。

“好,反正你老公是廚師,到時候一人先上兩個大王八。”水生起哄著。

“嗬嗬,一個就行了……”木瓜開心地笑了。

“哎喲,這些東西該不會有問題吧?我今天在火車上還看見一則新聞,說上海的西瓜全部都是打了膨大劑的。”蓮花看著手上的一片白子西瓜,不放心地問道。

“你是說這些天媒體正在熱炒的‘爆炸瓜’吧?聽說從地方到中央,連個檢測認定是否有害的部門和機構都找不到,說是壓根兒就沒有對這種生長激素的檢測指標。嗨,在眼下你要吃到徹底放心的食品,除非自己回到山裏麵種,否則就眼睛一閉,啥都不用想。要不然,你隻有餓死的份兒。你聽聽:‘注水肉’‘健美豬’‘染色饅頭’‘蘇丹紅’‘石粉雞’‘塑化劑’……才多長時間,接二連三曝出這麼多可以認定的有毒有害食品,沒被曝光的,還不知道有多少呢。”水生的話聽得兩個人連連點頭,蓮花沒再繼續猶豫,把那片西瓜放進嘴裏嚼吧起來。一旁的三位女學生一邊大快朵頤,一邊起勁地聊著新加的網友。

眼前的情景,讓水生、木瓜和蓮花再次想起了他們的中學時光。雖然當時物資貧乏,但同學間的友情照樣彌足珍貴。如今憶及,一如昨日,卻又仿如隔世。

三個人,從小學到初中的同學,時隔二十年後,居然在遠隔小山村千裏之外的京城一家自助餐廳歡聚在一起。眼前的美好和時光的朦朧,遮蓋了水生此前心裏所有的算計和顧慮,開始為自己此前心中的小算盤感到無邊的羞愧。他心裏真切地感受到了久違的感動、純真的快樂,還有這二者混雜在一起的幸福。也就在此刻,把心裏那點兒晦暗的念想衝刷幹淨後,蓮花的角色在水生的心裏重新亮了起來,徹底地退回到了同學的本位,水生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有了道德和情誼打底,重新恢複了心明眼亮、靈台澄明。

蓮花的手機又響了,她低頭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後,起身朝衛生間走去,看樣子不想讓水生和木瓜聽見她跟對方的談話。

鄰桌的三位女學生吃飽了,站起身離開。其中一位站在過道上的學生彎腰拿東西,屁股朝後一翹,哐當一聲,一大紮啤酒全倒在了水生的褲襠裏,杯子也掉到了地上。引得食客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女同學見狀,慌忙拿紙巾在水生的褲襠上擦起來,嚇得水生趕忙擋住了她的手,女同學領會了他這一擋的真實含義,一張臉頓時紅到了耳根。雖然心裏氣得直罵娘,水生嘴上卻連聲說著“沒什麼、沒什麼,你們趕緊回家吧”。三位女同學見幫不上忙,隻好一臉抱歉地急忙離開了。

簡單地擦了擦褲子後,水生打算跟木瓜敲定要如何安置蓮花,正好蓮花接完電話回到了座位上,她沒看到剛才的一幕,手上多了一盤爆米花。水生前幾次來都沒有,看樣子是新增加的品種。水生覺得這家自助餐廳的老板挺聰明的,這爆米花別的用處沒有,容易入口,尤其是能撐肚皮,幾把爆米花下去,誰還能吃下別的東西。

水生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快九點鍾了,蓮花的安頓問題不能再拖下去了。衝嘴裏正嚼著爆米花的蓮花問道:“你的行程是怎麼安排的?”

蓮花麵露猶豫,遲疑道:“沒想好,得看他過不過來接我。”

“你還打算跟那個男人見麵?剛才不是說好不跟他見麵了嗎?”水生看穿了蓮花的心思,對那個男的還沒死心,加上之前兩個人曾在地鐵裏討論過這個問題。

“不見麵不好,總覺得虧欠人家的。”蓮花放下手中的爆米花,歎了口氣。

“他還沒回唐山去?”水生原本以為過了這麼長時間,那男的早已開車回唐山了。

“沒有,他今天就住在賓館裏,房間早就開了,原本是給我開的。”蓮花說完把一片檸檬放進嘴裏,酸得直皺眉。

“那你到底想怎麼樣呢?你如果不怕死,就該直接去找那個男的。如果你不放心,幹嘛還要去跟他見麵呢?你要想好了跟那男的見麵,就應該偷偷地去,你現在既然都告訴我們了,我們就不能不管。你是我們的老同學,萬一要是在北京出了點兒什麼事情,我們也沒法跟你的家人交代啊。”木瓜沒搞明白蓮花的真實意圖,被水生的囫圇話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都老大不小了,我還沒幹過一件令自己高興和值得回憶的事情。這半年來,他一直都很關心我的生活和感受,有什麼事情我們倆都會在QQ視頻上聊,我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溫暖。”蓮花說到這裏,聲音有些異樣,眼圈兒紅紅的。

聽水生說那男的不是到火車站去接你了嗎?你們不早見過麵了嗎?再見一次麵又有什麼區別呢?木瓜越發鬧不明白蓮花到底想搞什麼了。

蓮花臉上露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笑。

三個人在來餐廳的路上原本說好要“一起回顧美好的少兒時光”的,結果卻被蓮花把話題纏在了欲望方麵:“我玩得好的幾個姐妹都勸我,不要離婚,現在的幸福婚姻,都是‘打平和’、夫妻各玩各的。反正都這樣了,最好是自己在外麵偷偷地找個情人,這樣日子才能過得下去。別看我們那小地方,除了地方小點兒,跟外麵的大城市沒啥區別,吃的穿的玩兒的都挺時髦,現在啥東西都可以在網上買,啥稀奇古怪的事兒隻需要一搜全都整明白了。自從用上QQ後,她們幾個在外麵都有耍得好的情人。”

話說到這裏,木瓜總算是明白了蓮花的心思,也明白了她為何一再堅持還想跟那個男的再見麵的真實意圖了:心裏對那個男的不是很放心,但又舍不得就此罷手打道回府。看了蓮花一眼問道:“你打算跟這個男的有結果嗎?他肯跟他老婆離婚嗎?還是你們倆都隻是玩玩兒?”

“離婚不太可能吧,他挺在乎他的家庭的。”蓮花很肯定。

“那你呢?做好了跟你老公離婚的準備了?離婚後的日子你想過嗎?孩子跟誰?”木瓜問完,抓起一把爆米花塞進嘴裏嚼吧著。

“還沒想好,反正是不想跟他一起過了,我要真離了,就不會再結婚了,一個人帶著孩子過,累是累點兒,至少圖個自在。但這個男的一直勸我要珍惜家庭珍惜孩子,勸我不要輕易離婚,我現在也很猶豫。”蓮花說完,表情複雜地看了水生一眼。

“表麵上看他是在關心你,實際上他是在為自己的不負責任找台階。你要真離了婚去找他,保管他跑得比兔子還快,不信你就試試。其實他就是想跟你玩玩,你也明白,隻是不死心。搞不好就是一地道的大騙子,現在QQ上一大群專門靠忽悠寂寞少婦發財的騙子。”水生太了解男人的心態了,末了又跟了句:“QQ在中國本土的最大功用不是偷菜,而是偷人!”

這話聽得木瓜臉上的神情一愣,旋即嘿嘿地笑了起來。

對麵的蓮花丟給水生一個衛生眼,“不過說實話,即便真被這樣一個知冷知熱的男人騙了,我也樂意。不怕你們笑話,我之前想過好多次出家。除了孩子,這是我對生活最後的一點兒念想了。聊了那麼長時間,我覺得他不像是個壞人,再說了,我沒害過他,他幹嘛無緣無故害我啊?”說完趁水生沒注意,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了他一腳,疼得他嘶嘶地直吸冷氣。

“網聊是看不出一個人的好壞的。線上線下,你都得學會隱身,否則,隻能成為別人的靶子。甭看你現在樂意,就怕你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現在這年頭兒,沒人性的人多了去了。社會越進步,人性越墮落,唉……”木瓜一副感慨萬千的模樣。

水生知道木瓜的暗示,如果網絡不發達,情緒的漏洞就不會那麼輕易及時地被人逮住並無限放大,他的前女友就不會被人聊跑了,蓮花的老公就不會出去搞女網友、蓮花也不會對這男的心存冀望,就算跟他老公性生活不太協調,至少一個完整的家庭或許就保住了。

水生不想氣氛太沉悶,故意打趣木瓜:“嗬嗬,哥們兒,要是沒有QQ這鬼東西,你的前女友可能就找不到回到你身邊的路了。”

木瓜撇了撇嘴,“唉,斷了聯係也就斷了念想,也不見得是壞事兒,回憶比現實更美好。”

“要是沒有QQ,我們三個二十年沒見的老同學也不可能在京城相聚了,任何事物都有兩麵性。”水生說完舉杯敬了兩位老同學,低頭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快十點了,再次問起了蓮花的安頓問題:“對了,你打算住哪裏?我家房子倒是有,隻是在六環外,而且電腦不能上QQ,沒裝網線,隻存資料用。到城裏得兩個多小時,你得不怕辛苦才成。還有我這些天趕活兒,我把鑰匙給你,你得自行來去。”

蓮花一聽,臉上頓時露出了為難和猶豫的神情,扭頭看著木瓜。

“我和水生之前都已經約好了。我先安排你在公司附近住下,明天你自行安排,在賓館休息或者到附近的景點逛逛,兩天後我再帶你去爬長城。”木瓜的安排合情合理,水生連連點頭。水生答應忙完手頭的活兒就去找他們。

一旁的蓮花先是點了點頭,隨後又跟了句:“先這樣安排吧,如果他明天不來接我,我就住兩天,等你有空陪我爬完長城我就回去。如果他來接我,就不用你們兩位老同學費心了。”

木瓜跟水生聽完蓮花的話後,相互對視了一眼,各自在心裏暗歎了一聲:完了,這女人,已經中毒到油鹽不進的地步,說什麼都沒用了。但真又能說她啥呢?不守婦道?水性楊花?品行不端?一個殘存著青春的尾巴卻沒享受過一天異性溫存的女人,想體驗一次被男人寵愛嗬護的滋味兒,有錯嗎?

為防萬一,水生讓蓮花把那個唐山男人的電話、姓名和工作單位寫在了一張紙條上。擔心搭不上末班公交車,三個人起身下樓,並約定等蓮花決定行程後三位老同學再好好聚聚。

木瓜拉著行李走在前麵,蓮花拎著自己的兩個包跟在後麵,水生原本要送他們上車,因不順道,被木瓜阻止了,三個人便在岔道口分手了。

水生看著跟在木瓜身後上車的蓮花,如釋重負的感覺後麵,自責、不忍、擔憂的潮湧很快將他淹沒了……夜色中,蓮花的身影被風吹得晃悠了幾下,水生心裏莫名地一酸,兒時校園裏那個洋娃娃般的精致女孩兒突然竄進腦海。公交車車門快速地關上了,司機一腳油門開跑了。水生站在原地,看著身邊穿梭的陌生人,還有這片自己用盡全力也沒法溫熱的土地,像個棄兒般地猛吸了幾下鼻子。

水生回家不久,就收到木瓜發來的一條短信:安頓好了,就住我公司旁邊的山水大酒店。能上網,蓮花屁股沒坐熱就打開電腦登錄QQ跟那男的聊上了,嗬嗬……

水生無可奈何地回了兩個字:嗬嗬。

十一

接下來的兩天裏,水生沒有接到蓮花的任何消息。

第三天臨近下班時,突然接到木瓜打來的電話:“蓮花出事兒了,你趕緊來山水大酒店旁邊的為民醫院急診部。”

水生正要開口問到底出了啥事情時,電話突然斷了,撥過去,提示已關機。心裏著急,水生跑下樓攔了輛出租朝山水大酒店趕去。沒走多遠,就堵上了,正是下班高峰擁堵時段。隻好讓司機開到下一個地鐵口,換乘地鐵趕去。

當水生心急火燎地趕到蓮花登記的病房,推開門一看,立即愣住了。房間裏赫然站著幾名警察,數了數,竟然有六個人。蓮花眼眶深陷、麵容憔悴地斜靠在床頭,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脖子上還留著幾道血印……要不是木瓜和其中一名女警守在床邊,水生壓根兒就不敢確認床上的人就是蓮花,前兩天還跟自己在一起吃喝笑談、心懷期望的女人。床上的蓮花也看見了推門進來的水生,眼圈一紅,豆大的淚珠滾滾而下……

見水生在門口出現,木瓜站起身對其中一名看似管事兒的警察嘀咕了幾句,然後轉身走了出來,拉著水生到走廊盡頭才停下來。

出什麼事兒了?

唉……她還是沒聽我們倆的勸,把那個男的約到了這裏。那男的半夜趁她熟睡的時候,用繩子把她捆了起來,拍了裸照去勒索她老公。這家夥對他們家的情況了如指掌,知道他老公剛轉讓了餐館手頭有一筆錢。誰知道她老公根本不管蓮花的死活,還放狠話說最好別讓她回去,嫌她丟人,回去也得馬上離婚。那男的氣瘋了,叫來一同夥,兩個人想著法子折磨蓮花,聽說那兩個王八蛋用煙頭在她胸部和胯間燙了數十個疤,看得驗傷的法醫都直吸冷氣,最後還是逼問出了銀行卡的密碼,取走了卡裏她準備替女兒交擇校讚助費的兩萬多塊錢。第二天上午,服務員進來收拾房間時,才發現傷痕累累的蓮花被四仰八叉地綁在床架上……

“媽的,那男的有家有室的,敢這麼幹?丫真變態……”憤怒之餘,聯想起前不久那則在房間裏挖地坑圈養女網友的新聞,心裏也暗歎一聲僥幸,人還在,也沒少啥器官。身體隻是受了輕傷,主要是心理創傷。

屁!警察已經跟唐山那邊聯係過了,單位、姓名全是假的,汽車是臨時租來的,用的假身份證。警察打電話詢問當年跟蓮花一起上班的那位好姐妹,對方壓根兒就不認識這家夥,隻是一普通的QQ網友。這家夥通過她的QQ空間資料和跟她閑聊,套取了她的事情,然後冒充當年那位賣建材的小老板取得了她的信任。

QQ空間裏應該有資料,有登錄位置,至少有照片,酒店裏也應該有監控錄像。

登錄地址都是網吧,警察正利用照片查人,光憑照片找人很難。另外那個同夥,進出都用帽子擋著臉,連樣子都看不清。眼下最重要的是得讓蓮花養好傷。警察剛才又給她老公打了電話,還是不理茬兒,還把警察當成勒索的那男的罵了一通,把警察氣慘了,說從警二十年了,還第一次被人當奸夫罵……看樣子,隻能是你跟我先照顧她了。

媽的,這都什麼世道!她老公也太不純爺們兒了吧。

“啥年頭兒了,還指望有純爺們兒?能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唉……說大了,是網絡的負麵效應。具體點兒,都是QQ惹的禍,成天Q來Q去,心思全散了,早晚Q出事兒。要是沒這根攪屎棍,大家各自守著本分生活,內心再猛烈的邪火,沒了導火索,也隻能硬憋著。生活,不就是生下來,再熬著活下去嗎。眼下這年頭,誰也別瞧誰比誰痛快,前幾天一外地億萬富翁才跳樓自殺了。”說到這裏,眉頭緊皺,話鋒一轉,“哥們兒,我這輩子絕不選擇跟一個成天泡在QQ上的女人過日子,旁的不說,跟你生活在同一屋簷下,睡在一張床上,腦子裏卻成天跟另一個或幾個男人隔空煽情,搞不好隻是對方意淫的替代品,啥滋味?更何況一旦哪天經不住網友的蠱惑,出事兒的概率太高了。”木瓜說完,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巴掌大的一片天,陰沉沉的。這話,算是跟他的前女友徹底畫上句號了嗎?水生不知道,但木瓜的話讓他想起了一位詩人的兩句詩:桃花才骨朵,人心已亂開。

網絡時代,要想找個不沾QQ的女人,不容易。要找個跟網絡完全脫節的女人,恐怕得去神農架找個女野人。人心浪蕩,幹QQ鳥事兒!水生把話憋在心裏,沒說出來。

木瓜的前女友並沒有留下來跟他一起奮鬥或守著看他奮鬥,而是到另一座城市投奔新的網友去了。木瓜恨QQ,卻終究沒勇氣卸掉電腦和手機上的QQ,那可是他的衣食父母啊!但他刪掉了所有跟客戶無關的聯係人,還去電信局換了個手機號,無論親疏,一個大學同學都沒告訴。

水生替蓮花辦好住院手續後,就望著她一直不言不語地躺在病床上,一個勁兒地流淚。無論木瓜跟水生怎麼勸解,都不管用。

水生擔心蓮花想不開,幹出更大的傻事兒,隻好打電話給她的哥哥。第三天中午,蓮花的哥哥便心急火燎地趕到了醫院,蓮花抱著哥哥一陣痛哭。親人,平日裏無論多少矛盾,關鍵時刻,往往是最後那根救命的稻草。

“那畜生簡直不是人,不但不管蓮花的死活,居然還把女網友約到家裏亂搞,看樣子兩個人在一起不是一天兩天了。也不顧念兩個女兒的感受。還說手頭有蓮花跟網友亂來的照片,要將她淨身掃地出門……”這是蓮花的哥哥私下裏告訴水生的。他接到水生的電話後,立馬放下餐廳的生意親自去找她老公,結果卻看見小舅子正跟一打扮妖冶的女人在沙發上打得火熱。

這一切該不會是蓮花的老公故意給她下的套吧?水生冷不丁打了個寒顫。他到派出所去追問了幾次,一直沒有消息。人命案、人情案都忙不過來,誰會在乎蓮花的案子呢。再問,那位被蓮花的老公在電話中罵過的辦案民警,就顯得有些不耐煩了,“光我們所裏,每年都要接到上百起網友敲詐、傷害案,前兩天還有個七十多歲的老大爺引一QQ網友進屋,以為飛來豔福,結果被捆在家裏餓了三四天,被發現時就剩半口氣了,還被搶走了家裏所有積蓄和值錢的東西,連帶引發了重症糖尿病,連對方長啥樣都記不清了……您自己看看,我們所一共有多少人?忙得過來嗎?回去等消息吧……”說完,哢嚓一聲,一口濃痰吐進了腳邊的廢紙簍。

蓮花是在四天後離開的,不顧才剛剛開始愈合的傷口。離開的當天,京城的天空下起了一場雪。都春天了,據說是京城幾十年來最離譜的氣象。

水生跟木瓜到火車站送行,悄悄把一個牛皮信封塞給了蓮花的哥哥,讓他轉交給蓮花,裏麵是他跟木瓜的一點兒心意。

臨上車時,蓮花沙啞著嗓子說了句:“謝謝你們,我沒事兒。”眼裏的淚水一直沒斷過,眼神充滿令人心寒的絕望……看得兩位老同學心裏泛酸,不知道她接下去的日子該怎樣繼續。木瓜狠狠地踢了一腳旁邊的柱子,恨恨地甩出句:“狗日的QQ,有毒!”

從此,線上線下,再也沒有了蓮花的消息。她的QQ,再沒登錄過……